欧阳夙的马不敢太快,怀中的纤纭身子越来越是凉冷,穿过城镇,楚诏国独有的白翠柽柳渐渐稀少,热风徐徐,荡起马蹄扬沙,尘沙飞扬,笼罩前路茫茫。
“纤纭,你还好吗?”欧阳夙柔声问她,纤纭轻应一声,随即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一声,痛彻心肺,欧阳夙忙轻抚她的背脊:“纤纭,很难过是不是?”
欧阳夙勒住马缰,扬沙漫漫,他观望女子苍白面色如同白霜,在骄阳烈日下,毫无颜色,心中一颤,忙握住纤纭手腕,细细搭脉,但觉纤纭脉象微弱、凌乱、断续感觉再度出现。
糟了!
欧阳夙将纤纭扶好,叫她趴好在马背上:“纤纭,我要为你输些真气,不然你五脏六腑皆会因寒气而逐渐衰竭。”
纤纭微弱的张着眼,颤抖的睫影朦胧透着眸中的微光,她确是无力再说什么,甚至他的话,她已不能完全听清,昨夜,确似耗损了全部的心力!
至阳至刚的滚滚真气,如同火烧火燎的流水流入纤纭身体,那至阴绝寒便在阵阵火热中渐渐消退、散开、不见!
纤纭轻咳一声,呼出一口热气,方才感觉遍体通流,暖意融融,手心虽是冰凉,身体内却寒意不再,被那股潮水般的气流驱散!
纤纭缓缓回身,虚弱一笑:“你怎样?”
欧阳夙平一平气,他确是用了十足功力,只笑道:“我只需恢复一阵子便好,待我们过了这片大漠,略作调理就没事了。”
纤纭望着他,不语,只是泪光盈盈闪动,她知道,远没有他说的那样轻松,他将他的真气输在自己体内,他的身体必定受到损伤,毫无疑问,若不马上调理定难以轻易恢复,况且听闻,那片大漠,会有异气弥漫,只恐令人难以抵挡。
欧阳夙见她伤感眼神,慰然一笑:“不要担心,我们快些赶路才是。”
说着,马鞭挥扬,尘沙再起,奋蹄朝前,青白身影,与大漠流沙、骄阳垂云渐渐交融。
纤纭坐在他的怀中,清晰感受着他气息均匀,温暖胸怀,阳光晃了双眼,迷蒙如梦,她多希望,便与他永远驰骋在这大漠中、云天里,永无止尽、再无牵绊!
可是,她亦知道,她的一生注定漂泊,也许这片刻的宁静已是奢求。
想着,便感觉欧阳夙气息微滞,纤纭忙道:“怎么?”
欧阳夙侧耳倾听,沉声道:“追兵!”
纤纭一惊,暗自惊讶于漠川的行动之快,现在不过中午,他的追兵便可追到大漠之边,想来城门该早是封死了的,而这片荒漠鲜有人往,他此时派兵而来,便定是不怕死的队伍!
这大漠异气且不说真假,毕竟流传了许久,若是旁人定有忌惮,但……他是漠川,他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不会!
果然,身后有浩荡马蹄杂乱的声音渐渐而近,纤纭不禁攥紧欧阳夙衣袖,长发飘展,迎风舞黄沙,扑打在欧阳夙的脸上。
欧阳夙没有回身,只用力加鞭,快马疾驰:“纤纭,抓好。”
纤纭应了,裙裾飞舞越发震荡,虚软的身子如同腾在云间,凌云驾雾,黄沙扑在眼睫上,迷了视线。
这一片荒漠,本便是极难行的,加上追兵在后,生怕迷了方向,欧阳夙努力睁眼,黄沙刺痛双眼,亦不敢闭上分毫。
“追,给我追前面那匹马!”
森然的吼叫,纤纭辩得是漠川的声音,他……竟亲自追来了荒漠,不顾恐怖流言,亲自待人追杀而来!
纤纭不禁回眼望去,狂沙飞扬,疾风将沙尘扬入口鼻,纤纭看见来人足有几百,领头一人身子修长,长发翩翩,一身紫金马袍,正是漠川!
那一行人已是愈来愈近,他们奔波了一夜的马显然越来越是不济,况且,漠川的一行骑兵,定然是楚诏国最出色的,心中不免忐忑,不禁抱紧了欧阳夙。
欧阳夙亦心知,他们只是这样奔跑是逃不掉的,只感到马蹄声自四面而来,震荡心怀,身后声音越来越近,叫喊道:“给我围起来!”
一声令下,万马齐嘶,蹄声震天,欧阳夙勒住马缰,但见身前身后,左右四周,皆被楚诏骑兵围住,纤纭咬唇四望,但见漠川策马而来,停在欧阳夙对面,阴柔的眉眼,扬着冷森,定定的望着自己。
“好个沐纤纭,竟敢如此戏耍于我!”漠川举手,手握马鞭,直直的指着纤纭。
纤纭长发被狂风吹乱,遮掩容颜,唯一双璀璨水眸,盈盈流光:“漠川,你留我何用?我不恨大瀛、不恨赵昂,我是大瀛朝儿女,不会受你的利用,更不会为你去图什么霸业,即使你利用卑鄙的手段拥有了我,我……也不会!”
漠川挑唇一笑,笑意盎然:“说的好听,纤纭,你是大瀛朝儿女,可大瀛朝可将你当作她的子民了吗?哼!枉你一片热忱,回了大瀛只会人人喊杀而已!”
说着,放柔了声音,好似规劝:“倒不如,你跟我,就算你不要报仇,不要帮我,你便只是跟着我,做我的女人,看着我如何灭了大瀛,到时候,叫曾经欺辱你的人尽皆臣服在你的脚下,总好过你这样回去送死,不是吗?”
纤纭身子直挺,眉眼微凝,长发荡漾风中,狂沙席卷眼睫,她唇际有轻微不见的笑,彰显着她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孑然傲色:“漠川,若你只将我看做个祸水红颜,便太小看我沐纤纭了,我爹,将他的一生都献给了大瀛朝,至死不渝,纵然大瀛朝有负于他,他亦不曾怨恨,他的一生除了效忠大瀛,便是抗击楚诏,他从小告诉我,什么是忠孝节义,什么是精忠报国,没错,如今楚诏蒸蒸日上,大瀛国内奸佞横行,我有恨,有怨,有不甘,可是,我,仍然是大瀛朝儿女,仍然是沐家的女儿,绝不会在敌国忍辱偷生,卑躬屈膝,甚至……眼看着你要亡我大瀛而幸灾乐祸!”
漠川身子莫名一震,只看这小小女子,一脸凛然,绝色容颜被狂风吹乱,黄沙卷起满地凄黄,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眼睫微眯,定定凝视着她,这样的女子,明明生就一副祸国妖颜,却为何会有这般凌傲的气节与风骨?
欧阳夙心内激荡,低在纤纭耳边:“纤纭,说的好,不愧是沐天的女儿!”
漠川侧眸,看向抱着纤纭的男子,但见纤纭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依着他的身子,犹有几分娇弱,这是在他面前,甚至在赵昂面前,皆不曾见她流露过的依赖与深情。
漠川眼一凝,打量起欧阳夙,只见他眉目清朗,脸廓英毅,挺直的身子犹若柽柳,高拔而风度翩然,眉眼略有沧桑,却无碍他欺人盖天的气质。
“你是……那个秦箫吧?”漠川何其敏锐,观他身形,望他那幽深的双眼,联系事件前后,纵使欧阳夙换了面皮装扮,他亦可推测。
欧阳夙点头:“不错,果然是漠川,名不虚传。”
漠川愤然道:“好个秦箫,竟敢欺辱到我头上来?”
眼神一动,望向纤纭:“你……定是要和他回大瀛去?”
纤纭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