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生与死
忧然2025-11-10 11:353,237

  这一年,雨水似是特别多。

  一连几月,阴雨连绵,冷风飒飒。

  纤纭小腹日渐凸隆,窗外,秋雨纷飞,冷冷长风,飘摇不定,忽缓忽急。

  翠绿清油的芭蕉,被雨水洗净周身的细尘,迎风垂首,卑躬屈膝,一边细竹,在淫雨连绵中,高昂挺拔,纤纭执笔研磨,思绪难宁,自从怀孕,心思便愈发不安,胡乱画着雨中翠竹,笔笔勾勒,苦墨浓郁,那竹中,便有翠绿幽凉,骄气空傲,柔弱里亦有几分坚强。

  可终究,感觉欠缺了什么。

  纤纭细指柔白,窗外飘雨泠泠,沾湿纤纭素白裙裳。

  墨迹一分分深入,她想要努力平静下心绪,但,心乱则笔乱,那翠竹中,绵雨里,终还是笔触深浅不一。

  她秀眉凝结,她知道,这每一笔下都是对欧阳夙的切切思念。

  她没有一刻,如此期望着这个孩子的出生,若只有他的出生,才能换取欧阳夙的性命,那么她恨不能立时便产下这腹中的孩子。

  突地,轩窗被疾风突破,扑进冷风疾雨飒飒,适才尚柔和的细雨,此刻汹涌如潮。

  纤纭墨发被狂风吹乱,一声雷鸣,手中白玉笔掉落在地,一纸墨画,顷刻毁于一旦。

  纤纭惊凝的望着,窗外,那支碧翠高挺的湘竹,被暴风骤雨折断,墨空,雨疾风燥,如同砚台中浓浓的墨汁,冰冷而漆黑。

  纤纭素衣淋湿,惊异的望着窗外,内心翻滚无定,璀璨星眸,再没了昔日绝代光华,有的,只是恐惧与慌乱。

  为什么,今夜的雨这样凉,这样冷?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那墨画中高挺的翠竹,究竟欠缺了什么!

  欠缺的,便是这宁折不弯的风骨!

  内心莫名不安,有泪水落下,无端的伤感如暴雨侵袭,这彻心蚀骨的伤感又是来自于哪里?

  泪意越发汹涌难抑,那折断的翠竹,暴露在风雨中,刺痛纤纭流泪的双眼。

  一定有事发生,一定有事,在这暴雨连连的深夜里发生!

  到底是什么事,惹得自己如此伤心欲绝!

  仅仅是那折断的竹,和这连夜不休的暴雨侵袭吗?

  她轻抚凸隆的小腹,苍白的雪容,淌尽泪水悲绝……

  果然,一切远没有停止。

  这一夜,风雨狂作,水芙宫忙做一片。

  五月,雨落风摧,纯白娇红的木香花依旧香气徘徊。

  痛,穿心蚀骨的痛,肝肠寸断、心肺剧碎。

  纤纭躺在锦床上,汗水早已湿透面容,她苍白的容颜,被剧痛侵袭,痛不欲生!

  她紧紧抓住缠丝锦被,撕裂的布绸声,刺入耳鼓,分明可闻。

  风雨狂骤,在窗外悲吼哀号。

  突地,一声婴儿的啼哭,突破风雨,安稳住躁动的人心。

  赵昂惊动,转身走入内殿,迎面而来的是喜色盈盈的稳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淑妃为皇上生下一名龙子!”

  男孩!

  赵昂狂喜,接过稳婆怀中孩子,微红的小脸、抿动的双唇,他殷殷望着,喜悦自心底由衷而来,全然忘却了这个孩子是怎般痛苦的来到这个世上,他的降生,许是另一场斗争的开始。

  纤纭无力的支撑眼睫,绵弱的身子,缓缓支撑,适才,她看过了孩子,孩子的肩上有一块殷红的胎痣,她记得,欧阳夙的肩上同样有一块大小一般的印记。

  心底悲酸,望着赵昂的喜色,竟有凄楚的心寒。

  “皇上,我要见他。”

  一句,令满殿的欢愉戛然而止!

  赵昂龙眸顿时暗淡无光,抱着孩子的手,力道倏然加重,婴儿高声啼哭,赵昂方回过心神,将孩子递在奶娘手中,转眸望向锦床上的女子,她一脸疲惫,却满目坚然。

  赵昂沉声道:“都下去。”

  人人感觉苗头不对,连忙拜礼退下,赵昂走近纤纭锦床边,伸手欲抚她香汗淋漓的脸腮,纤纭侧首避开,依旧扬眸看他。

  赵昂叹息一声:“你才生育,身子虚弱,又逢疾雨,何须急于一时。”

  他低沉的目光,被满殿凌乱的火色映红。

  纤纭凝视着他,许久,只感到他的眼神晦涩而隐暗。

  倏然起身,薄透的白丝裙熨帖着纤细身量,赵昂连忙扶住她:“你去哪里?”

  “我要见欧阳夙!”纤纭扬眸看着他,审视着他脸上寸寸神情,她目光至深,看得人心神俱冷。

  赵昂别过身:“殿外大雨,你这样的身子如何能够支撑?”

  “那么,便叫欧阳夙来见我!”纤纭的眼神滴水不漏,心似被一点点凌迟,赵昂的逃避,令她止不住周身的颤抖。

  许久,唯有火烛微弱的声响。

  赵昂沉默,须臾,方道:“朕已令他出宫,你们……从此再不能相见!”

  窗外,冷雨扑打窗棂,发出鬼厉的嘶号!

  出宫!

  赵昂的神情明灭不定,眼神隐隐幽沉。

  以赵昂性子,他怎会轻易的放欧阳夙出宫?即使如此,欧阳夙又怎么会放她一个人在宫里而就此离去!

  不可能,不可能的!

  纤纭豁然惊悚,再不可压抑心中质疑:“你……你……”

  赵昂转身,冷冷避开纤纭的目光。

  纤纭迅疾转到他的身前,迫视着他:“你杀了他,是不是?”

  “是不是?”纤纭的声音颤抖,渐渐失去支撑的力量,这三个字于她沉重万分,眼里蓄积的泪水,纷纷跌落。

  她与他只有一步之遥,却仿佛已是天高地远!

  赵昂,她曾以为,她了解他,可是如今却那样陌生!

  “回答我!”纤纭悲绝的泪水落满脸颊,凄白面色,仿佛是天边阴森的冷云。

  “是!”赵昂终究转眸对向她,深黑的眸子,有滚滚浓云,几欲将眼前悲狂的女子吞没。

  纤纭僵直的立在当地,天地豁然崩塌,窗外,电闪雷鸣、风雨狂吼。

  赵昂的脸,仿是这世间最阴森的鬼魅,将她的灵魂一下抽去!

  赵昂深沉的望着她,情切中潜藏着残忍的绝情:“你再也见不到他了,他为了保全你和孩子,甘愿受死!”

  心底凉透,赵昂的眼睛从未叫她感觉如此恐怖。

  望着他的冷酷,若是手中有剑,纤纭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刺进他的胸膛!

  她望着他,豁然记起那画竹的夜晚,风雨摧断了院落中挺立的湘竹,摧断了宁折不弯的风骨。

  那夜,墨画毁于一旦,心内伤痛欲绝!

  难道……

  “几个月前,你便杀了他,是不是?”纤纭失神的道,泪眼凝视着赵昂冷漠的双眸:“那夜,也下着如同今夜这样的雨,对不对?冬月的最后一天晚上……子时,是不是?”

  赵昂震惊的望着她,难道,这世上果真有心灵相通吗?

  确是那晚,他找到欧阳夙,以纤纭和她腹中的孩子为威胁,叫他永远消失在这个世上,否则……若纤纭生下男孩,他定不会放纤纭走,以纤纭的性子,她定会以性命为代价,换取欧阳夙的性命!

  若纤纭生下的是女孩,那么……他们便也许是玉石俱焚!

  只有他离开这个世上,纤纭才会安心的留在宫里,留在孩子的身边,毕竟,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血肉,没有了欧阳夙,便许是她心内唯有的牵挂,她不会死,他相信,她不会舍下这个孩子,让他独自生活在这阴险的皇宫中!

  尤其,这孩子有可能,便是欧阳夙的孩子!

  赵昂沉默不语,眼中是深沉的残酷!

  纤纭泪水飘零落下,虚弱的身子软绵绵的向后退去,终究向殿外狂奔而去,赵昂一惊,连忙追上,将悲伤的女子牢牢抱紧在怀里:“外面在下雨!”

  “放开我。”她雪亮的眸子,透出冷冷寒光,凌厉凄绝:“放开我!”

  她并不挣扎,只是狠狠的看着他,赵昂龙眸暗淡,却终于失去原有的强悍,一分分弱下去。

  他缓缓放开手,纤纭一身冷湿的雪白,柔弱的背影,仿佛飘摇的木香花。

  殿门敞开,扑进簌簌冷雨凄风,纤纭墨发吹开,雨水瞬间打湿脸颊。

  她分明禁不住这样的寒,可是此时,却觉得畅快淋漓!

  她迈步走出殿去,赵昂复又追上一步:“纤纭,你要记得,你如今,不仅仅为自己而活,你还有……一个孩子!”

  孩子!

  泪难绝,眼神却微微凝涩,巨大的酸楚侵袭全身,汹涌的雨柱,将妆容打得凌乱而狼狈。

  赵昂,你好狠!

  我终究还是被你算计了!

  你利用我对欧阳夙至死不渝的深情,令我生下了这个孩子,如今,又利用我与孩子的母子之情,让我求死不能!

  她冷笑,自己自以为聪明,却不想从头到尾,都被赵昂计算得分毫不差。

  她甚至……没能见到欧阳夙最后一面!

  一步一步,渐趋滂沱的大雨将纤纭全身湿透。

  寒意席卷全身,纤纭却踏着冷冷雨水,直向水芙宫外走去。

  可是,她能去哪里呢?

  她无处可去!

  欧阳夙死了、姨娘死了、莘儿走了。

  如今的她,只身一人,留在这冰冷的皇宫之中。

  处处充满了阴谋算计,明枪暗箭,随时有可能粉身碎骨!

  她想死,可是,她不能!

  那个孩子肩上的红痣,自她看见的第一眼起,便将她的心牢牢牵扯,她确信,这是欧阳夙的孩子,是他们的孩子!

  风雨大作。

  冷雨顺着玉白宫阶流淌如河,纯白色薄裙在冷水中漂泊,如同枯白凋落的夜合花,凄冷而悲凉。

  她不能死,不能!

  她还要抚育他们的孩子长大!

  雨水顺着早已湿透的墨发丝丝垂落,狠狠抽打在脸颊上,却不知是雨还是泪水?

  她攥紧双拳,脚下却忽的绵软,再也禁不住狂风暴雨的娇弱身躯,终究如折断的花枝,颓然跌倒在茫茫夜雨下。

  眼里,最后的景象是风雨凄凄。

  她发誓——

  此生,再不相信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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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妃:恨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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