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秋锦春提着玲珑灯,引着沈姝微去沐浴房。
沐浴桶中放了热汤,汤面儿上铺满了花瓣,因沈姝微受了鞭伤,也在汤中放了些药材。
沈姝微退了外衣,跨步进了浴桶。
水温刚好,将细腻肌肤没在水面之下,右臂上鞭痕便火辣辣痛。
面色苍白,嘴唇朱红,咳声剧烈好似是闷雷一般,且又有血咳出来。
究竟是感染外邪,还是肺气不足?又或者痰饮内聚……
可惜未能替他摸脉,根本无法知晓究竟是怎样病症。
沈姝微幽幽叹气,抬臂时,见细嫩臂膀上那道触目惊心般鞭痕,脑中却是浮现出谢景晟嘴角那邪魅笑来。
可真是个令人厌恶之人,但偏偏总似无法释怀。
或者是医者本心吧,见到病人却不能医治,心中始终放不下来。
与那侯爷关系不大,便是换成路边阿猫阿狗,若是当着面儿吐血,该也总忍不住会出手摸脉医治的吧。
沈姝微这般想,算是聊以自、慰。
锦秋搬着木桶,向沐浴桶里加热汤。
“啊!”沈姝微面色微变,厉声喝道:“你是想烫死我吗?”
新加入那热汤,只怕是刚刚煮沸。
沈姝微那细嫩肌肤,当即便被烫得发红。
只是身上片缕未着,无法就这般从沐浴桶里钻出来罢了。
“锦秋!你是怎么回事!难道还因之前马车那事,对小姐怀恨在心么!”锦春怒声喝道。
“小姐,绝不是那般。”锦秋忙是欠身,垂着头,面色发慌:“这……这热汤并不是奴婢准备的!锦春!热汤明明是你准备,你怎会不兑冷水便拎过来,你分明……分明是图谋不轨!”
“你……你血口喷人!”锦春绷紧身子,据理力争模样。
“够了!”沈姝微只觉厌烦。
刚加入热汤,此番也微凉了许多,她蹙眉嗓音低沉:“都给我出去!”
“是!”锦秋锦春齐声应了,各自面色有异。
两人都是福了福身,转身盈盈离开。
纵然那沐浴房房门关了,可两个丫鬟争执声依旧三三两两传递进来。
这两丫鬟留在身边,只怕迟早是会惹出事情来,该是找个机会将她们赶回兰溪才成。
沐浴之后,自沐浴桶中起身。
才刚刚将挂在沐浴桶外衣架上轻纱薄衣披于肩上,陡然察觉到似有一道冷飒飒目光自窗棂位置投过来。
沈姝微心头猛然一紧。
“谁!”她下意识低喝,向前跨了几步,一把将那窗推开。
窗外,雨已停了。
风很凉,令她如凝脂般肌肤,止不住起了层薄疙瘩。
窗外并没有人,因是夜晚,黑洞、洞看不到任何东西。
可刚才那道阴飒飒目光,绝不似是错觉。
在这盛京沈家府内,还有那种偷窥女子沐浴的龌蹉人么?又或者是沈家小厮?
沈姝微紧抿唇瓣,心下彷徨,便匆匆穿了外衣长裙。
锦春锦秋并不在沐浴房外候着。
西苑房廊,就连半盏灯都不见,没了丫鬟手中那玲珑灯盏,过廊上黑乎乎一片。
前生,她便怕黑。
今世,纵然她是下定决心要改变性子,可对这黑洞、洞长廊,还是有种说不尽的恐惧。
偏偏,这西苑空荡,沐浴房距离主人房,距离显得幽怨伸长。
使得她心跳极快,便不觉间低着头,小步快跑。
不去瞧那黑洞、洞路,大抵就不会怕了吧?
心中这般想,便只紧闭双眸,步伐越发快。
只不知何时,过廊上竟而是多了个人影,沈姝微却只闭着双眸快步走,全然没留意到赫然出现的那人影。
“哎呦!”
沈姝微脑袋,重重顶在人影怀中。
因跑得很快,撞得很重,可来人纹丝未动,反倒是沈姝微向后蹬蹬蹬退了几步,就要一屁股蹲坐地上。
可才刚刚沐浴过而已呀!
这跌一跤,就非得重新沐浴不可了!
下一刻,她纤细手腕猛然被人拉住。
那本已然要跌倒身形,顿时被拉起了,她就又如是断线风筝般,折转回来,重重跌在那人怀里。
这一冲一撞,让沈姝微脑袋晕晕乎乎。
“小姐,您没事吧?”
来人嗓音深沉,带着一丝嗡响,似是能在人耳朵中不住回旋。
此间,浓重乌云退散了些。
借着那一点羸弱月光,沈姝微看清那人面颊。
是很精致面孔,仿佛是经过工匠细致雕琢过一般,至少从她看来,并挑不出丝毫瑕疵来。
元临绥。
沈姝微认得他。
前世,他是表格楚桓师弟,书读很好,写一手好字,前世直做到一品文官职位。只是前世,她与他交集并不很多,只是表哥时而会带他去兰溪沈家,相互有过几面之缘。
“微儿。”元临绥看清她容貌,面露笑意:“许久不见。”
“元哥哥。”沈姝微睁大眸子:“您怎么回到这儿来?”
元临绥嘴角笑意神秘却迷人:“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去主厅吧。”
的确,黑洞、洞长廊,纵然是有了些许月光照明,也还是令人发瘆。
有了元临绥相伴,自也不那般怕了,与他挨近走,听他低声细语、谈笑风生,令沈姝微似有些幻灭感。
仿佛此刻记忆与前生做了混淆。
直至进了南苑主厅,见娘亲眉宇间忧虑神情时,思绪才又清晰起来。
前世兰溪沈家出事之前,楚持柔便时常会流露出这般忧虑神情,直至那日,沈姝微要被送进宫陪诸葛承光时,楚持柔追马车足有七八里路,最终力气不济,跌倒在地,抬眸再望马车时,那时沈姝微前生最后见她一面。
刻在娘亲眉宇间那道忧虑,沈姝微到死也无法释怀。
“娘亲。”沈姝微轻盈盈叫了声:“您瞧谁来了?”
“伯母。”元临绥上前行礼。
楚持柔看清了他容貌,忙是起身上前扶起他来,语气轻柔:“临绥,是你?万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到。你怎会在这儿的?桓儿他还好吗?”
她所提到的桓儿,正是沈姝微表格楚桓。
“师兄这番正在前线与西南戎羌作战。”元临绥恭声道:“只怕还需得四五个月方能班师回朝。”
“啊。”楚持柔面露失落:“桓儿那孩子,总这般奋不顾身,那前线,岂是轻易能去的?”
“师兄素来雄心壮志,临绥万不能及,实在惭愧。”元临绥提及楚桓,面容上也是恭敬之情。
“临绥太谦虚了。”楚持柔淡笑道时,目光拂过沈姝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