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窗前的背影修长,散发着森冷。
“厉大,你确定要看那些资料吗?我可得把丑话说到前面,这可是你叫我来的,你自己要看的。不管看到什么情况,你都不能怪我。”
施若安靠在书架前,看着站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厉北杭。明天厉大就要和小嫂子举行大婚了。他在家里着急上火的。想去找厉大说说吧,又怕在厉大面前说错话。这时候不管是惹着厉大,还是惹着小嫂子,就是惹着那几个娃,对他来说,都是灾难。
可是,要不去见厉大,不把他调查的情况,说给厉大听听吧,他又心有不甘。
结果,他正着急上火,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厉大打电话给他了,
“施二,拿着你的东西滚过来。”
让他滚过来,那是厉大的爱好,他什么时候对人说话,也没客气过。但要他拿着他的东西,什么东西?施二心里跳得厉害了。
“什么东西?”
他总得先探探口风,不能自己往枪口上撞。
“你从洛三那里搞的东西——”
厉北杭只说了这半句话,施若安心就狂跳了。洛三一直在调查厉大心里藏着的那个乡下小女孩。洛三做事不动脑子,嘴又严。他就是厉大的腿,厉大让他去办事,他会直接去办,根本不想为什么,也不问为什么。所以,这些年,洛三一直为厉大做事。尤其是那些黑暗里的事和调查一些机密。都是洛三在做。
他就不一样了。他嘴贱。脑子好使,什么事情都爱刨根问底。厉大心里那个乡下小爱人的事,不但不愿意交给他去查。甚至连对他提都不愿意提。没办法,施若安只能偷偷查。
每次洛三查到什么情况,施若安都会想尽一切办法,从洛三那里套出来,然后接着按他的思路查。所以,对于这件事,施若安是调查进度最快的那一个。
嘿嘿,果然,不管他做事有多机密。都别想瞒过厉大。
他们三个人,他和洛三就是做梦说了哪句梦话,厉大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老大就是老大,真是没办法。
“说——”
冷冷地声音。
厉北杭才不去翻看桌上那些资料,甚至懒得转头。施若安只能认命地说,
“我是查到了那个地方。”
厉北杭隐在夜幕下的身形如山,施若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留意,看到了厉北杭的变化。他放在窗台上的拿着烟的手指,僵了一下,然后弹了一下根本不存在的烟灰。
“那个小村子非常偏远,在地图上根本不存在。所以才非常难找。但那个村后有座山,村前有条河,山上有座庙。庙是月老庙。庙前有一片打谷场,农闲的时候,孩子们常在打谷场上玩。我到地方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有几个孩子在那里玩一个游戏,他们唱着一首非常土气的童谣,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施二”
沙哑地声音,厉北杭依然没有转头,但他笔直的背脊挺得更直了。
这是厉大内心深处最真的痛。施若安脸上一片凝重。是的,为了寻找这个地方,他花费了太多精力。
他和洛三不同,他仔细研究了厉大密室里的那个村庄的图片。根据那些植物,尤其是村头的大槐树,还有打谷场上的家具,还有屋子的细节。再结合厉大当年逃出来的路线。当然,厉大当年的路线是不完整的。
然后就像大海捞针一样,他一个个村庄的排除。幸好那座山上有座庙这个细节起到了关键作用。他最终找到了那个村庄。
厉北杭这样喊他的名字,施若安知道,这是厉北杭已经认同了找到的村子和他记忆中的碎片是吻合的。
“村里十八年前,的确有人收养过一个城里来的男孩子。后来男孩子逃走了。那个石匠如今还在,已经瘫痪在床了。村里人都说,他那是报应。他当年不该放火烧了唐神医家马棚子。唐神医腿脚不好,给周围村民看病,全靠那匹马代步。我见到了那个石匠。他脑子也有些糊涂了。念叨着说他当年只是想给马棚子放把火,向唐神医发泄一下怒气。他并不恨唐神医。那事说起来也不能怪唐神医。都是唐神医家那个丫头。”
施若安停了一下,他发现,一说到那个丫头的时候,厉北杭身子抖了一下。
唉,
真是孽缘啊。
这样的厉大,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施若安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石匠说,唐家那个丫头放跑了他儿子,弄得他断子绝孙,死后坟前连个烧纸的都没有。他是真得太生气了。才放了那把火。石匠说,他真没想到,那匹马会烧死,唐神医可能太心疼那匹马,本来身体就病着,这一惊居然送了命。唐神医这一死,他那个住在城里的儿子回来,把神医老婆和那丫头都接走了。从那以后村民有病再也找不着那么好的医生看了。为此全村人都对石匠不好。石匠说他进山摔了卧病在床,要是唐神医还在,他也不会瘫痪。他这真是害人又害已啊。”
施若安在村里打听过了。他知道,当年石匠人到中年没老婆,才买了厉大回来当儿子。厉大是个不服管的。那石匠脾气又爆,自认为棍棒下面出孝子。把厉大打得那叫惨。施若安在村里打听这些消息的时候,心里难受地揪在一起。
那些村民的回忆是不完整的,但也依稀能描画出来当年的画面。
甩耳光,咒骂,饿饭,打断腿……
这些野蛮的行为,让人无法想像,一个才十岁的少年,在一个蛮横的愚昧石匠那里,受到了怎样的折磨。
“哎哟,你不知道。当年若不是唐神医,那个城里来的小伢子可就死翘翘了。两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没有一天不打的。那城里来的伢也是个倔货。石匠狠呆,你小伢就服个软,嘴甜些,喊声爹,石匠心里一喜,不就成了吗?偏那小伢也是个邪性的。不但不喊,还瞪眼。越打越瞪眼。那石匠呢,也是个硬的,越瞪越打。这两个人,八字不对盘哟。”
那个大黄板牙的乡下婆婆,是最能说的。她是石匠家邻居。每次石匠打那小伢,她都听见。有时实在听不过,就站在墙边骂石匠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