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们家阿生呐，可怜啊。”
厉奶奶念叨着弟弟的小名。弟弟刚出生的时候身体弱，父亲为了好养活，除了给弟弟起大名叫方正信。还单独给弟弟起了小名叫长生。取意弟弟长命百岁，生机勃勃之意。结果呢，父亲三十多岁就走了，弟弟比父亲走得还早，二十多岁就没了。
“蓝妹妹啊，我还真得感谢你。这人老了啊，就是念旧。这大半年来，我经常做梦，梦见我父亲、母亲，还有我弟弟。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又搬了许多次家。以前的老物件都没了。你给我的这个香囊啊，这上面留着我弟弟的体温，也有我母亲的眼泪。以后等我百年的时候，我就交待北杭把这香囊随我下土。”
一说到这个香囊，厉奶奶不由记起，她以前无意看到过的一幕。母亲手里拿着这个香囊暗地里流泪。母亲明知道儿子喜欢那个叫蓝儿的丫头。但母亲知道，那丫头配不上儿子，怕会辱没了方家的列祖列宗。
方家家训，向来都是嫁女嫁德，娶媳娶智。
意思是要嫁女儿，就要选个有德行的女婿。要娶儿媳妇，就要娶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这样的方家女主人，才能为方家开枝散叶，教育好儿女，守好家训。所以蓝丫头做不得方家女主人。她那样的家庭，也成不了方家的亲家。
母亲为了家族家训着想，只能毁了这门亲。但思及儿子，又不由流泪。
厉奶奶记忆里，母亲打开香囊，取出一绺发丝，母亲的泪滴落到这个香囊上，放到鼻翼间，似乎依稀还能闻到母亲泪水的苦涩。
有一句话，厉奶奶没有对蓝妈说出来，那就是，当年，蓝妈把这香囊送给弟弟，按当时的男女相恋的习俗，蓝妈会在香囊里放一绺自己的头发。相当于把自己的全部送给了弟弟。弟弟呢，天生是一个浪漫的人。他也把自己的头发剪下一绺，和蓝妈的长发结在一起，放到香囊里，象征着结发为夫妻，一生不相忘。
母亲是深知其中含义的。所以母亲把香囊里弟弟的短发取了出来。只留蓝妈的长发放在里面，交还给了蓝妈的母亲。
“如果以后你还是这么想，什么都依你。”
蓝妈淡淡地说，目光转向窗外。
有一句话，她始终没好意思说出来。
香囊里除了她的一绺青丝，还有儿子的生辰八字。可惜没有方正信的物件。如果有，他们一家三口不能容于这个世界，但在这个小小的香囊里还能合成一家，相亲相爱。
其实，蓝妈没有说出来的话的含义是，她想有一天，她不在了，厉奶奶能替她照顾儿子。能把这个香囊交给儿子。
“蓝妹妹，你确定今天不跟我回去吗？”
“我会去看你的。”
“好吧，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随时都可以去我那里。蓝妹妹，你要记住。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等你。”
“嗯。”
蓝妈妈忍不住又流下泪来。自从远嫁后，她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温暖。自从父母死后，她与弟弟妹妹们断了亲情以后，这是她苦难人生中唯一听到的一句，你随时可以去我那里，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等你。
夕光点点，映得夕园一片祥和。
“爸爸带着妈妈在里面吗？”
“里面怎么没有动静了？”
“爸爸不会打妈妈吧？”
“妈妈身上脏得厉害，她应该去洗澡了吧？”
……
院门前，三个小家伙，你挤我，我挤你。
“要是暖阳哥哥在，他什么都知道的。”西斯皱眉。
“我就是担心爸爸会不会打妈妈，爸爸刚才看着好凶哦，都不理我们，直接抱着妈妈就进院了，关门的声音好大哦。”小笛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不会有事的。”厉振泽小脸本着，一副我什么都知道，你们别担心的表情。
“小泽哥哥，你不是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的吗？他们吵架了吗？为什么吵架啊？妈妈明明晕过去了。为什么古叔叔和小五叔不去进去给妈妈看病呢？还有啊……”
小笛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问得厉振泽头大。
“小笛，一次一个。”西斯向来说话不多。她中文又不好，小笛一下子提那么多问题。厉振泽还没什么反应呢，她就头大了。
“要是暖阳哥哥醒过来就好了。”小笛的小脸垮着，
“我是你们的大哥。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好了。我告诉你们，不要担心。爸爸妈妈不是吵架，是妈妈和坏人吵架昏倒了，爸爸直接把她抱了回来。”
“那妈妈为什么还不醒呢？医生叔叔为什么不进去给妈妈看呢？爸爸——”
小笛又开启话唠模式。厉振泽无语，“不是的，爸爸和妈妈没有吵架，妈妈没有事情的，你们不要担心。”他觉得，他说这些话，对这两妹妹，都是白说。西斯根本听不懂，小笛根本不愿意听。
“那你说，爸爸和妈妈现在正在干什么？”
两小家伙一起把小脸转向厉振泽。
“爸爸妈妈在——”
厉振泽的小脸嗵一下红了。
还能在干什么？
爸爸抱着妈妈坐上车，高德开车，他本想上后面，被爸爸一瞪，只好上了前面副驾。在路上，他实在太关心妈妈，不方便问爸爸。只能从镜子里一直在观察后面。结果他看到了什么？妈妈偷偷睁开眼了，只是故意骗爸爸假装晕。爸爸呢？后面的动作，他这个做人家儿子的，简直都没眼看。
然后呢？
车子一进来，爸爸抱了妈妈一下车就喊医生。
“我没事的。快放下——”
他离得最近，听到妈妈小小声地对爸爸说了这样一句话。
然后呢？
爸爸抱着妈妈进院了，随脚一踢就关上了院门，还吼了一句，“都别进来。”
里面在干什么？
嘿嘿，他是小孩，还是一个乖乖的清纯小孩。他什么都不知道哦。
“是啊，我也想知道他们现在里面干什么？”
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三个孩子猛一转头，碰上了一张熟悉的笑脸。
“施叔叔，你知道我们爸爸妈妈在干什么？快说说。”两小女娃一脸见了救星的样子。
“干爸！”
厉振泽给了施若安一个警告的眼神。
“臭小子，果然是养不熟的家伙。眼里只有你那没良心的爹娘。全然忘了以前我是怎么对你的。你看看，他们除了你还有三呢。我可就你一个干儿子。你可不能没良心，胳膊肘往外拐哪，那样我会伤心死的。”
施若安一脸委屈地看着厉振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