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后,秦君主动移开了视线,那根手指也撤了回去。
这个短暂交汇的瞬间仿佛只是错觉,却在秦君的心湖上投落了一颗石子,轻轻荡开涟漪,好不容易平复的心绪再次起了波澜。
她强拉着视线落回纸上,看着基地实验室给出的地质报告。
如果是其他地方出的的数据或许会有不准确或者弄虚作假的嫌疑,但基地实验室那边是詹元恒在守着,数据绝对不出现纰漏。
因此地质采样没有问题,就代表不是环境问题。
可是,不是土地,会有什么东西能造成大规模的脆骨症感染呢?
“是雨。”秦君指尖轻轻点在了文件上,终于明白为什么刚刚要收走那身湿衣服,但是,“雨水里查不出东西。”
这是她的第二个结论猜测。
翻过第三页,果然是实验室对于雨水采集的分析,只说地区气候异常,雨水含氧量过高,但却不足以对身体造成损害。
甚至于雨水离开城镇以后,含氧量就会迅速降低至普通雨水的标准,不再具有任何害人的副作用。
所以,问题还是出在了这个镇子上。
“大哥有头绪了吗?”秦君知道能让男人忍受洁癖,屈尊降贵亲自到镇子上伪装查探,必定不是一件小事,起码利益之上,应该还有上头的指标或者人情挂钩。
因此,她也上了几分心思。
然而出于意料的是,精明睿智如霍弦竟然也摇了摇头,表示没有头绪,“我也刚到。”
对了,先前在树林前,那帮村民曾经提过,大哥是过来奔丧的。
他们阴差阳错能在这里碰面,也实在是一种解不开的缘分了。
秦君默了默,率先提出解决的办法,“连大哥的人都没办法从外围突破吗?”
专用队伍不能突破还能理解为不能伤人,但基地里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对付一帮脆骨症的普通人,便是石头砸鸡蛋,毫无疑问的胜利方。
可惜,霍弦闻言还是摇头,给出了两个方面的理由,“第一,不划算。”
他先指了指上边,代表天气,而后才吐出另一个缘由,“第二,上头要秘密处理。”
秦君顿时明了,既然已经出了规划文件必然是流传开的事情,这时候强行突围的话只会扩大社会影响,造成民众恐慌。
任何一个国度的治理方针都是一致的,对外必须粉饰太平,对内绝对保密。
而上头找到霍弦这里并不能采用强硬的态度,而霍弦也是一个商人,同样不愿意用自己基地的能人好手来这场暴雨中冒险。
所以选来选去,倒是他自己伪装进来。
这其实也有点说不通,但目前也只有这种解释说得通。
至于秦君来到这里,便纯属是意外。
因为根据基地的报告显示,奈落这里的雷电雨很密集,且出现往往毫无预兆,上一秒可能还晴空万里,下一秒整个城镇就会被乌云笼罩,雷电环绕。
这也跟当时他们在航线上无法预测雷电相吻合。
而秦君看完文件后,关注的重点却不是这里的地质问题,而是,“大哥,这里是在进行人口买卖吗?”
或许是同样处于女性的地位,在观点上会不由自主侧重于女性,所以这个村镇给她更多感官上的冲击不是奇怪的雷雨天跟脆骨症,而是男人们对于女人的态度。
那种像是对待牲畜一样随意处置打骂的态度,绝对不正常。
而这个问题却遭到了霍弦的再次否认,“没有。”
他人就在这里,又是极为精明睿智,如果真有这种明目张胆的行径,恐怕早就有所察觉。
“不过。”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情,语气间又变得有些迟疑,似乎是在斟酌着什么,片刻后还是如实道:“昨晚签完城镇居民身份文件,有镇长的人过来登记,镇子上男多女少,成年男性要登记安排相亲,尽快结婚。”
什么?
闻言,坐在对面的秦君怔了下。
其他人说这话或许正常,可由面前一脸冷漠,气势又强势骇人的大哥口中道出,总有种……格外惊悚的效果。
这世上别说没人敢强迫霍九爷办事,还敢包办婚姻的,恐怕真是嫌命太长。
她无语片刻,这才在对方的注视下撇开头,轻轻咳嗽了两声,借此避开尴尬,含糊道:“这很正常。”
在某些乡下地方因为交通不便,有些村落生男孩多就会跟女孩多的地方实行通婚,有时候甚至是走婚,都是一种古老而传统的习俗,也算是繁衍习惯。
“不,关键是……”霍弦抬眸,示意秦君翻过手底下的资料,低沉的嗓音里突然染上一丝诡谲的神秘,“这个村子,是女多男少。”
秦君骤然蹙起了眉梢。
指尖拨过另外几页,果然见到一张人口普查的名单,无论是村中老少还是新生的婴儿数量都表明,镇子上女人的比例要远远高于男人。
这种情况下别说是相亲,便是女人外嫁出去都未必能解决供需平衡问题。
可这里却在反其道而行。
而她也立刻明白过来,刚刚霍弦特地给她解释的这句话含义。
“这个镇子有猫腻。”秦君当机立断,顺着对方这句话的思路前后串连起来,“整个镇子的居民都反对高铁打通隧道是怕商业进驻,外人发现他们的秘密,而随时到来的雷雨天气明显他们也知道事有蹊跷却迟迟不敢往外上报恐怕也跟在干的勾当有关系。再就是男女的比例,以及女人异常低下的地位可以表明,这秘密,必然跟女人有关。”
能跟女人相关的秘密,几乎逃不开那几种罪行,并且每一种都是令人发指的罪恶。
“大哥,整个镇子都在竭力隐瞒的事情,恐怕不是小事,上层要掩盖住,怕是不行的。”她抬头望向面前的人,言语间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冷静而从容。
只是话音落下许久,都得不到回应。
她这才发现对面的人虽然望着她,却似乎在出神。
“大哥?”
大哥。
霍弦猝然回过神,看着面前的人,心头莫名生出一阵陌生来。
长久以来,在他印象中,小孩永远是那个乡间小路上固执却孤单的少年,他保持着这种固有记忆,一路都把人当成孩子在养,因此也从未见过对方这幅抬眸间云淡风轻却运筹帷幄的模样。
又或许对方一直都是这幅样子,只是他下意识忽略,选择性无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