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婶在为自家闺女心疼,倒是对这一束小雏菊的插曲不甚在意,唯有秦君修缮完坟堆后心情有些不畅快,干脆也没回村里,徒步便进了基地。
这边墓地恰好在村子与基地的交界处,往后就是综艺拍摄的树林,只不过是方位不同,约莫走半个小时就能抵达作为警戒线的溪边。
这一回没有子弹飞射过来作为警告,秦君走过去时只抬手示意了下,便径直循着水位浅的地方过了河。
五分钟后,基地派来的车子追踪到她的地位,将她一路平稳送回基地。
接人的是一个年轻男人,长得有些痞气,握着方向盘的虎口一直不自觉摩挲着,几次三番从后视镜望向少年。
“什么事?”秦君靠在后座,闭着眼睛,突然开口。
那人没料到会被抓包,下意识又看了少年一眼才支吾道:“你都没睁过眼,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刚才不知道。”闻言,秦君睁开了眸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与后视镜里的男人对了个正着,语调比平时更冷淡几分,“现在知道了。”
“哦。”男人秒怂,缩回脖子,又似乎有些不甘心, 挠挠头还是选择继续道:“你对我真没印象啊,上次你来基地,我去看过你。我叫哨子。”
哨子。
秦君下意识蹙眉思索了片刻,想起上次来确实一直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但彼时他眼睛在考核现场受了伤,一直不能视物,自然也不晓得那人的模样。
“嗯,我记得。”她出声回复了一句。
接着便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那男人犹豫半天,还是自己率先憋不住话,自爆道:“一年前你跟同伴在溪边玩,是我狙的你们。”
一年前是秦君领着霍天鸣三人过来河边烧烤,无意中发现了基地痕迹的那次。
对方从几百米之外的岗哨位置放枪,差点杀了他们。
见她终于记起来,男人显得有些激动,嘴巴开始碎碎叨叨不停往外冒话,“上次听说你过来,其实我就想问你的,但当时BOSS在,我根本就不敢说话。虽说当时你就很厉害,可以凭借地形猜出我的位置还顺利脱身,但听说你是考核第一名的时候,还是让我大跌眼镜。”
“你身手这么好,干嘛不跟着BOSS一起干,在基地里你可以发挥自己的才能。像我喜欢玩推塔狙击游戏的,就过来守着河,平时也不用干其他活,还能杀杀人,多痛快。”
“那你不在基地混,凭这么好的身手,在外边肯定也混得不错吧?”
……
男人明显是个话痨,又长期固守在哨塔内没人说话,一碰见熟面孔就停不下来。
秦君听着耳畔没有间断的声响,思绪却飘得有些远。
实际上这一路走来,虽说她已经尽量站在幕后没有露面,寻常人也决计想不到堂堂君臣的老大会是一个高中生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可这其中并不包括基地,不包括顾家的人。
如果连顾家的人都能依靠着蛛丝马迹寻到村子里,那基地呢?打从一开始就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大哥呢?
她这条钢丝看似稳当,实际上不过是仗着大哥的信任才能为所欲为,一旦信任出现缺角,顺着那一角揭开的,便是一个惊天的谎言。
以往因为男人的希望,她隐瞒身份,只想当一个乖学生。
如今却是不得不隐瞒,又似乎已经漏洞百出。
她侧眸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林,突然出声,开口打断了前头的碎碎念,问道:“基地里,如果出追杀令,有几个能杀了我?”
哨子:“啊?”
对方一个方向盘打不稳,差点在山道上龙行虎步,片刻后才惊险万分地抹了把脸,苦哈哈瞅着后视镜道:“小少爷,你这开的什么国际玩笑,什么叫基地里几个人能杀你,关键有谁敢动你啊?”
就他们BOSS这种护犊子的劲,谁特么敢动小祖宗,又不是活腻味了。
他觉得少年的问题是天方夜谭,秦君却徒然间固执己见,语调也生硬冷然,“你不用问原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到底是多少?
哨子觉得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差事是送命题,悔不当初,可对方是小少爷,位置等同于BOSS的存在,到底命令不可违抗,还是认认真真数了数,皱着一张脸回道:“按照你在考核现场的综合评级,基地里能动你的其实不多,但要算上各方面的特攻人才的话,二十来人应该是有的。”
特攻型人才,也就是他这种狙击手,或者化学狂魔一类的,在基地里待着的,可没有善类。
少年身手再好,也难免防不胜防。
他以为说完这些后,少年会心生芥蒂, 毕竟天纵奇材的人一般都自负高傲,难以接受世间有比自己更强的存在,乍然听到这些,不免心态会有点崩。
他甚至想好了描补的话,可惜说完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见后座有动静,隔着后视镜,只看到少年又扭头看向窗外,依旧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样,看不出想法。
其实秦君什么都没想。
她只是在眼前大片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木缝隙之间意识到,自己在大哥面前,是不堪一击的。
看,起码有二十多号人可以杀了自己。
哨子就这么一路战战兢兢护着人回了基地,等人下车后,更是一秒钟不敢多待,赶紧脚底抹油就跑了,看得旁边相熟的实验室成员目瞪口呆。
“你干什么了,居然能把那个话痨吓得一句话不敢说就屁滚尿流的的?”
那成员是秦君上回见过的,闻言她也没想多做解释,便只淡淡道:“没什么,义父呢?”
那成员心思也单纯,立刻就被引开了注意力,“你来得正好,詹教授正对一个项目犯愁呢,我们都不懂的范围,你肯定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你先进去瞅瞅。”
秦君便随着对方白大褂的脚步,进了基地最核心的实验室,去见了许久未碰面的詹元恒。
两人见面也没多废话,都是研究狂人,招呼都不用打,立刻就投入了项目的研究,一泡就是一下午。
等到再出屋子的时候,外边早已经是红霞满天,前几天池子里积了水,清澈见底的砂石底下有金色锦鲤游来游去,映着漫天红霞格外好看。
秦君看着天边的红云有些怔然,冷不丁就听到身侧老人的问话。
“一下午心不在焉的,有什么心事,特地过来跟义父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