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小女孩卷着闷闷的小奶音，哭声还抽抽搭搭，可因为母亲说的话，下意识便选择了信任，情绪慢慢恢复了冷静。
“嗯，所以小七听爸爸的话，妈妈在家做好吃的等你回来。”女人的声音里带着哭泣过后的沙哑，又隐隐发着颤，似乎在碰着小女孩的头，说出这些哄骗的话。
小七却深信不疑，甚至一下就开心起来，因为家里已经很久没有好吃的了，她不想喝雨水了，也有点想吃糖。
于是她点点头，凑过去亲了亲妈妈的脸颊，乖乖道：“那我跟爸爸走，妈妈，天亮了一定要来接我回来。”
接我回来。
女人哽咽了一下，从喉咙里好不容易咕哝出一声。
而后木板门吱呀一声被男人拽开，小女孩便这么抱着自己的玩偶兔子蹒跚跟着男人走远了。
远远地，隔着一盏路灯，秦君还能看到女孩孤零零一步步踩在青石板上的小身影。
恐怕也只有她自己不知道，这一去是回不来的，妈妈也不会做好吃的在家里等她。
一切，不过是上断头台前许诺的一场好梦罢了。
屋里点着蜡烛，烛火摇曳的光从敞开的木板门前斜斜照到地面，拉出一个跪坐在地上的女人细长的身影。
她坐了一会儿，忽而笑出了声。
“呵呵，也好，这样也好，与其进学校，不如早早地走了，清清白白地来，再干干净净地走，挺好的……”
挺好的。
她说着这般话，地上斜斜落下的影子却一直在抹眼泪，最后终于成了一声哀恸的哭。
秦君站在那里，听着哭声持续了一会儿，才默默带着人从侧边绕过去，跟在男人离去的方向后头。
她没有去屋子里见女人，是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
世界上若是真有父母在两难抉择的境地里选择送自己的孩子去死，约莫做出决定那一刻，她的灵魂也消亡了。
多说无益。
既是男人已经带着小七往村长家里去了，那么对方应该已经在采取行动了。
村落这边距离并不近，稀稀落落几户人家隔着十几分钟的路程，直到山脚边才看到一栋独门独户的砖瓦房，看上去比铁匠家还要气派，伫立在以漆黑山体为背景的夜色下，显得诡谲又怪异。
一般人有钱是绝对不会将房子修建在这种地方的。
此时村长家院子里灯火通明，房前屋后几盏灯点起来亮如白昼，远远地可以看见敞开的院中立着不少人影，全都佝偻着背脊，举着火把在等候命令。
而屋子前边的墙根下，拴着几十条大黑背，静静站成一排，警惕地看着每一个前来的人。
小七接近院子的时候，下意识缩在男人身后，微微发着抖，因为总感觉那些狗见到她总露出很饿的表情，好像是要吃了她一样。
男人觉得不耐烦，便伸手拽了她一把，将她整个人提进了院子。
“村长，对不起，我们来晚了，这就去吃糖丸。”
四周很安静，所以隔着一段距离，秦君她们这边还能听到男人的声音。
这时，一直紧随其后的中年女人上前凑到了秦君身侧，耳语道：“那个糖丸，应该是类似于安眠药的东西，我曾经看见过他们用同样的办法对付学校里的女学生。”
秦君耳尖一动，顿时了然。
果然在对付老弱妇孺一道上，变相软禁都是通用的办法，因为无论女人还是孩子，昏迷后即便清醒反抗的能力也有限。
所以这些人使起手段来无所顾忌，甚至公然排队领取所谓的糖丸。
不过今晚似乎情况特殊，男人说完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领到糖丸，只匆匆拉着小女孩的手站到了门边。
紧接着门内陆续涌出来一帮村民，每个人手里都牵着一个小女孩，而那些人……
秦君倏地皱起眉头。
身后有人小声咕哝了一句，“怎么每个都吊着胳膊，集体瘸了？”
秦君没有回答。
因为那些人是她打的，就在今天下午的公交车上。
这会儿他们手头都拽着一个女孩，有些孩子小跟不上，正在小声喊着，“爸爸，爸爸，慢一点。”
可回头却被男人一巴掌呼在了脑门上，当众便斥骂道：“闭嘴，赔钱货，你妈都跑了不管你，你要在吵，我就把你丢在这里让狗吃掉！”
小女孩被吓到，偷偷看了眼墙边的大黑狗，顿时吓得六神无主，眼泪汪汪，“呜呜，爸爸我不敢了，你不要丢下我，我乖乖听话……”
小女孩抽泣着，却连声音都要闷在鼻子里，生怕惊扰了面前唤做爸爸的男人。
“啧，快走。”男人有些不耐烦，又扯了女孩一把，嘀嘀咕咕，“要不是手受伤了拖不动，早一人一颗把你们捆在麻袋里多方便。哎，不过这样也好，清醒时候献祭给圣子池，圣子才能更加感受到我们的诚意，赐给我们村子福报。”
这人说话的时候，正好经过一件茅草屋。
而屋后就躲着秦君一帮人。
见到这样的场景跟献祭的话，她们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帮畜生！”有下属在后头咬牙出声，职业素养再好，这会儿都忍不住骂娘。
她们是最先潜伏进镇子的，多少窥探到一些秘密，但也是头一回见识到这帮人明目张胆的无耻行径， 一时气愤难当。
中年女人也看得不忍，偷偷跟秦君请示，“小少爷，这个圣子池我们没有听说过，应该是居民们内部才流通的秘密，这会儿他们不带孩子去铁匠家里逼迫女人们回家，反而带着孩子去圣子池，恐怕孩子们是凶多吉少了。”
她看少女一直领头却沉默不语，以为对方是不清楚这帮人的目的，于是主动详细地进行解释，希望对方知晓后能给出应对方案。
岂料言罢，却见对方只是轻轻一点头，并没有其他多余指示。
中年女人，连带着后边的女下属们都止不住暗自皱眉，看着前头一点点走远的人群，心底慢慢产生了焦急的情绪。
直到那帮人走远，秦君才终于直起身，说了句，“跟我来。”
大家还以为她要追上去，精神一震，可旋即却发现对方脚步朝向的位置不是村民离开的方向，而是村长家？
‘来这里做什么，现在不是救孩子要紧吗 ？！’
这会儿连中年女人都有些淡定不了了。
而走在前头的秦君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能够看透她们的想法一般，只淡淡开腔道：“赶不赶得上，就看你们接下来的动作够不够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