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不甘，让他处心积虑一路将洪门经营至今，也韬光养晦到今日。
可原以为会是突破口的少年，却给他带来了绝望的消息。
一叶障目，这些年他太过自信也太过偏执，忽略了外边日新月异，仅仅只是相隔一片海域的大陆便是藏龙卧虎，若将三合会拔了牙，以后便也是别人眼中的一块肉罢了。
他心下发沉，脸上的笑也不自觉收了三分，“这么说，就得让它继续溃烂下去了，放眼整个香港，哪个正经世家愿意沾染它的。”
愿意接手的，又哪个不是狼子野心呢。
如若不然，三合会也不会任由刘彪那种人渣把控这么多年。
可话音一落，对面少年却在杯盏清脆的碰撞声中浅浅落下一句，“也未必，事在人为。”
什么？
廖俊杰一怔，瞬间明白过来，身体往前微微倾斜，紧盯着少年问，“你有人选了？”
这也相当于肯定的语气了。
秦君在一片清茶的朦胧雾气里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但清冷眉目间透出的意思已然不言而喻。
廖俊杰顿时心头一松，尽管还不知道答案，可却莫名相信少年的眼光。
直到此刻，他也终于意识到场面已然完全被少年掌控，但意外地不令人讨厌，少年身上某种安定又强大的特质令人信服。
如果不是年龄摆在那里，少年比他还要更像老大。
“那你这次前来是想说什么？劝洪门不要出手？”到了这会儿，也无谓去争辩，廖俊杰相当看得开地喝起了茶水，心平气和。
就这份养气功夫，也足以令秦君欣赏。
这是第二个让她心生敬佩的人物。
当然，第一是她大哥。
“我这次来，是谈合作。”秦君放下杯盏，露出了进门以来第一个笑容，精致眉眼间的冷淡被消融，仿若阳春化雪，晃动人眼。
“什么？”廖俊杰一时分了神，没听清。
秦君以为他是太吃惊，也便重复了一遍道：“廖帮主放心，我胃口没那么大，也知道自己在这边毫无根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老洪门抗衡，但我们之间的目标并不冲突。洪门想要一方安定，而我想要的是地盘。”
只要目标是一致的，缔造一个稳定的三合会并非全无可能。
廖俊杰被眼前这个半大少年的话给噎了一下，他在十八岁的时候可没这么好的胃口，一出口就是要整块香港的地盘。
偏偏这人还扬着一张寡淡的脸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小事，简直槽多无口……
“秦先生这么好的牙口让人敬佩，不过，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呢？”廖俊杰可不是三岁小孩好哄骗，单凭直觉就交托信任的蠢货。
相反，他很谨慎。
如果少年没有足够的底牌让他信服，焉知今日红毛飞跟刘彪不会是他明日的结局。
而闻言，秦君也不生气，反倒微微一笑，如玉般瓷白的面容在阳光下毫无瑕疵，透着一股纯良无害的错觉，那双粉白轻薄的唇瓣开合，淡淡吐出了一句，“不知道，君臣掌舵人这个身份，够不够分量？”
初时，廖俊杰还没反应过来，想着君臣听着有点耳熟，似乎前段时间听过。
隔了几秒后，他手里的扇子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猛地一扭头，表情跟见了鬼一样，“你，你……”
你了好几遍，他也没转过来，最后口干舌燥还差点打翻茶盏，喝了一大口茶水才勉强定下心神，只是看着少年时，瞳孔还在止不住震颤，“你说真的？你是……”
他怎么也没法将那个头衔跟少年联系起来。
而对面的秦君好似还嫌刺激不够大，嘴角一勾，微微颔首道：“徐路虎是我杀的。”
噗。
一口茶水猛地被喷了出来，幸好秦君躲得快，对面的清贵公子却很有些狼狈，不仅打湿了衣襟，连杯盏都翻了。
地上的一把纸扇也未能幸免。
足见这话杀伤力有多大。
见对面的人还笑眯眯的，廖俊杰反应过来不禁连连苦笑，“我说，下次说这种事能先吱一声吗？我这衣服可是丝绸，烫坏了就不能再穿了。”
他苦着一张脸。
秦君却格外淡定，指尖转过杯沿，语调轻缓，“跟君臣合作，供你十年绸缎，大师设计。”
恰好她管辖内就有丝绸名市。
廖俊杰自然也知道，这会儿回过味来，再听这财大气粗的口气，酸得都能恰柠檬了，不得不感慨，“都听说内陆如今日新月异，经济发展迅猛，果然不假。”
秦君看他太极，也不着急，伸手指了指他腰间的盘龙玉，继续道：“再供你十年玉器，比你这块假货好。”
噗。
廖俊杰好险又要喷，幸好这次没喝水，却给气得够呛，不由脸红脖子粗辩驳道：“这可是珍品，拍了四十八万的和田血玉。”
一听就没见识。
秦君摇摇头，点醒道：“和田血玉拇指大小便是五十万起步，就算免税也没这么便宜的。近年内地的玉器多是内部消化，港口多舶来品，看工艺手法应该是海上的东西。”
君臣所在省会掌控着数十家拍卖行，这点情报当然不假。
廖俊杰瞬间心都被扎得千疮百孔了，咬牙切齿憋出一句，“君臣可真有钱。”
秦君端起茶杯，低头又喝了一口，无形中又凡尔赛了一把，“一般。”
廖俊杰心口梗血。
他到底不是普通百姓，不会真信了的课本上胡编瞎造，觉得内陆连茶叶蛋都吃不起。但到底没去过大陆，又自视高人一等，根本不知道内陆有钱人坐拥山头，别墅都是成片成片买的。
如今管中窥豹，再见到少年行事，才知道自己一直坐井观天，眼界还是狭隘了。
单单一个君臣别说是支撑三合会，便是狂扫香港股市都是有实力的。
这个筹码，足够了。
余下的，就看廖俊杰自己的选择了。
秦君不急，大半夜续着茶水，一直等了十多分钟，直到对面传来一声轻叹，她才略微抬眸，知道事情成了。
廖俊杰知道少年志在必得，而自己妥协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不如在双方还能友好沟通时敲定更多有利条件。
不是他不够聪明，若不精明，这么多年也不会让龙兴跟14K，乃至刘彪都投鼠忌器，可惜这一遭遇到少年，一步错满盘皆输。
他轻敌了。
而敌人又太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