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顾兮枪击案发生之前，星云书店。
“吱呀！！——”
书店的门被推开，凌冽的寒风裹挟着风雪从门缝中灌入，一下子就将书店内原本干净整洁的地面弄得有些凌乱，连书架上的书都被吹地微微翻动。
一个人年轻人迅速从门外蹿了进来，似乎是怕风雪将书架弄倒，他连忙将门关闭，站在门口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后，才径直往里面走去。
“这门该换换了，每次推门都挺费劲的，而且声音那么大，听起来就像是要坏了似的。”
年轻人一边往里面走着，一边说道。
和一开始来这里的羞涩沉默不同，经过近一年的接触，年轻人对这里早已熟悉无比，所以也没有了以前的生疏，半开玩笑地说道。
“为什么要换？”前方的柜台后面，男人拿着一本有关于心理学的书籍看着，抬眼看了年轻人一眼，问道。
“因为这门老了啊。”年轻人理所当然地说。
“门老了就要换吗？”男人又问。
“对呀。”年轻人点了点头，“东西老了，自然是要换的啊，如果不换的话，那东西就会坏了，坏了的东西是用不了的不是吗？”
“是啊，东西老了就要换，可是仅仅只换这门就有用了吗？”男人笑着说。
“这整个大田区有多少年没有新鲜的血液了，整个大田区都老了，我这家店也老了，房子是老的，门是老的，窗是老的，桌椅板凳是老的，甚至连柜子上摆放的大部分书籍也是老的。”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指了指四周。
“并不是所有东西，老旧了以后都能换的，时间所带来的，除了苍老，还有沉淀。”
“门窗老了，我可以换成新的，可是这房屋老了，难道我要拆了重建吗？”
年轻人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然会引来对方的感觉，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男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离开柜台走到他的面前。
“我也老了，我的身体机能也已经大不如前了，我的体内早已布满疮痍，难不成我也能换一具身体重新活下去不成？”男人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年轻人的左胸。
“你的心脏跳动得如此有力，你的身体是如此强健健康，难不成我可以换成你的身体？”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年轻人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男人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也并不是真的毫无可能。”
“你认为到底什么样，才是活着？”男人忽然问，“是记忆，意识，还是跳动的心脏？”
“生理上的活着，就真的是活着吗？那些躺在床上的植物人，和死了，有任何的区别吗？”
“我不太懂你想要表达的意思。”年轻人摇了摇头，如实说道。
“意志。”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人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我们依旧在秉承着我们内心的意志。”
“只要意志还在，哪怕是身体上的机能已经死亡了，我们依旧是活着的。”
说完这句话，不等年轻人琢磨出其中想要表达的意味，男人就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指了指身后的房间。
“走吧，抓紧时间治疗，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年轻人和男人再次走进了那个在外人看来可能激黑暗又诡异的房间内。
和最开始来到这个房间时的恐惧和慌乱不同，彼时的年轻人，对于这墙布上绘制的图案、房间的黑暗以及那空气中淡淡的檀香味，已经产生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男人走进黑暗中，过了一会儿便端着两杯茶走了出来。
年轻人喝了口茶，是熟悉的味道。
“今天，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治疗了，今天过后，离开了这道门，我们就形同陌路了。”男人说着，帽子下面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
年轻人显然没有预料到男人会说这句话，拿着杯子的手顿时悬在空中。
“那么快的吗？”良久，年轻人问。
“你自己能够感觉到不是吗？”男人呵呵笑了笑，“经过这一年的治疗，你已经基本上成功克服自己了不是吗？今天过后，你就不需要我了。”
年轻人闻言愣了愣，他低下头，看着茶杯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脸。
“和一开始相比，我确实是没有那么恐惧，也不会再陷入那种状态当中了，但是对于他，我依旧是有近乎本能的恐惧，就像是生物面对天敌时所产生的那种恐惧一样，面对他我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好几次做梦，梦见他，我还是会感觉很无力。”年轻人说道。
“这是因为的潜意识里，一直觉得你不如他，一直觉得你在恐惧他，而我今天，就是帮助你彻底克服这种恐惧。”男人回答。
年轻人点了点头，他对于男人有一种条件反射般的信任。
“你平时有什么恐惧的动物或者昆虫吗？比如蚂蚁、蛇之类的。”男人忽然问道。
“因为我从小就比较大胆，没什么好怕的……但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比较怕那种大型犬。”年轻人想了想，然后回答。
“为什么呢？”男人又问。
“因为我小时候有一次去一个巷子里玩的时候，一户人家没有把门关紧，他们家的两条大狗从里面冲了出来，将我逼到了墙角，当时我很害怕，虽然后面那两条狗并没有伤害我，但是依旧让我留下了心理阴影，从那以后我只要见到那种大狗，就会止不住地感到心悸。”
“除了你以外，你的亲人还有没有人也怕这种大狗的？”男人思忖了片刻，然后问。
“我妈妈，不止是大狗，她害怕一切长毛的生物。”年轻人回答。
“你怎么知道你妈怕这些东西？”男人问。
“小时候我和朋友们玩，朋友家里养了一只小狗，我当时调皮将那只狗带到了家里，当时妈妈在睡午觉，我打算恶作剧，把小狗放到了妈妈面前，当妈妈醒来看到那条小狗后，吓得尖叫了起来，并且打了我一顿。”
“你很爱你妈妈吗？”
“妈妈是我最爱的人，我之所以会坚持到现在，都是因为她，或许应该这么说，妈妈成就了现在的我。”年轻人想都没想就回答。
“那如果那天被逼到墙角的人不是你，而是你妈妈，你会怎么做？”
“我会保护她。”年轻人回答。
“即便是要面对那两条大狗。”男人再度问道。
“对。”年轻人点头。
“那如果那两条狗想要咬你妈妈呢？你妈妈那小小的身躯，恐怕受不了吧？”
“我会杀了那两条狗。”年轻人沉声说。
“那你现在还怕狗吗？”
“不怕了。”年轻人回答。
男人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手。
“你之所以会产生恐惧，是因为你的内心，你的恐惧并不是源自于恐惧的事物本身，而是因为当你每一次面对那些恐惧的事物时，你都会下意识地把自己摆在弱势地位，你都会认为自己一定会输。”
“现在，如果再次面对那个人，如果回到那个他杀害你妈妈的场景时，你会怎么做？当年的躲起来了，现在你要怎么做？”男人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
“如果现在再次见到胶带连环杀人魔，你打算怎么做？”办公室内，白朗看着刘敬孝的眼睛，问道。
…………
“我会杀了他。”
刘敬孝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