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是阴阳交汇之地,山下有条苍龙河,据说是隔绝阴阳的分界河。
“北邙山,鬼门关,山连山来关套关,进去容易出来难。”
这谚语指的便是北邙山的凶险。
我叫楚子凡,从小跟爷爷长大,家就住在北邙山下。
关于北邙山我从小就听说过不少的忌讳。
比如“过午不进山,入夜不趟河”。
这是说,太阳快落山时,千万不能进北邙山,因为到了夜里就是阴世人的天下了,阳世生人若进入很容易受到冲撞。
晚上的苍龙河也是不能下的,苍龙河,通黄泉,常走阴兵,如果遇上就会被直接给带走了。
还有什么“春节避火,鬼节避水”、“见庙要拜,遇坟要拐”、“荒山古物莫捡,水下冥器莫捞”等等。
爷爷再三叮嘱过我——
旁人避开忌讳,进了北邙山也没大事,但唯独我不行,不论白天夜里,他都不准我靠近那座北邙山。
我问过爷爷为什么,但他却从不肯多说。
那时候年龄小,虽然很听爷爷的话,但时间过的久了,这话渐渐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每每趁着爷爷不在家,村里年岁稍大些的玩伴,就带着我一道溜进北邙山,在山脚下的外围肆意玩耍,上树掏鸟,下河摸鱼,追个野兔,逮个獾子……每次都收获满满,也是很有童年乐趣。
而有一年,暴雨大水冲出来了个棺材。
我们在棺材旁意外发现一条幽深墓道,像通往着另一个世界。
大孩子们兴致勃勃,说要进去探险,我不敢进去,他们就让我在外面等着。
但就算这样,也还是出事了。
大孩子们进去后不久,墓道就突然窜出一股黑色阴风,向着等在外面的我卷了过来。
阴风里,迅速飘来个白色人影。
我永远也忘不了它的眼睛,那是一双青色的瞳孔眼睛,咕噜乱转,盯着我在诡异狞笑:“活人死命,阴间不收,阳间不留……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嘻嘻嘻哈哈哈……”
我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扑向了我来,我两眼一翻,昏死在地上。
大孩子们从墓道里出来后,见我两眼翻白,浑身乱颤,吐着血沫,嘴里哇呀乱叫个不停,慌忙就把我背回了村里。
爷爷听到消息,也匆忙赶回了家中。
而这时候,那些大孩子,已经被问清原由的村里老人们,给劈头盖脸的狠狠一通打骂。
打到鼻青脸肿,浑身皮开肉绽,却仍不觉消气。
大孩子们委屈的直哭,说谁也没想到会这样,毕竟大家都没事儿啊!
“行了行了……”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
爷爷劝阻了脾气暴躁的村里老人,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最后作出了决定——把我给葬了!
为筹备葬礼,整个村子全都出动帮忙。
那一路纸钱飘散,悲声恸哭,村里人抬着棺柩落入土中,封土又垒起了坟茔,插着白幡在迎风飘荡,黄纸和冥币烧起的灰烬被卷的到处都是,村里人真的有在哭,而且哭的真情流露。
埋入棺中的,是贴着符纸小人的一截木头,爷爷跟我说,这是为做戏给别人看。
而那天,也确实有很多很多“人”来了。
它们影影绰绰并不曾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像是来为我送葬,又像是来确定些什么。
后来,爷爷带着我搬离了村子。
为方便我上学读书,我们在临近的易县落脚,爷爷也重拾起他的风水行当。
说来奇怪,每每有人来找爷爷办事,见到我都会很客气的先拜一声:“见过小先生……”
我看来人上了年纪,本也想着尊声长辈。
但他受宠若惊的哎哟着:“可不敢,可不敢,要折寿咧!”
我问爷爷这咋回事,爷爷和蔼地跟我说——在这个行当里他辈分太高,自然我的辈分也不小,所以别人家才会那么尊敬客气。
不过渐渐地,我也看出了些门道。
找来爷爷寻求帮助的人,通常自身也都是有本事的人,爷爷从不招揽生意,自有人络绎不绝登门。
我被勾起了兴趣,也想要学爷爷的术数本领。
爷爷一听这个,立即就板起脸,很严厉的把我给教训一通,他从不准我碰这些东西。
直到我初三那年,家里突然来了人登门造访,那是个很威严的中年男人。
爷爷把我赶回自己房间,与那人进行了一番交谈。
我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
但明显谈话并不愉快,因为等那男人走了之后,爷爷很生气的砸坏了很多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发那么大的脾气。
而当天的夜里,又有人来了,这次来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爷爷直接把她从家里给轰了出去,指着门外骂道:“你们就非要把人给逼上绝路不可吗?”
那女人阴着脸,沉默无言,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我问爷爷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但爷爷闷头抽着旱烟袋,却是只字不言,那一瞬间我看爷爷仿佛又苍老了十岁,脸上像写满了无可奈何。
事后几天,爷爷突然变得很忙,一早就出去了,直到天擦黑才会回来。
他神情总是很严肃,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天傍晚,我做好了晚饭,却没能等到爷爷回来,天儿像是比以往要黑的快得多,一晃神功夫已经入夜。
“砰砰砰……”
有人敲门,我以为是爷爷回来了,于是开了门。
而门外来的却是个女人。
她手撑油纸伞,一袭绯红色的纱衣,像是从画中走出的人儿,如墨青丝披肩,系有迎风招展的飘带。
她的眸子清澈而明亮,透着狡黠灵动意味。
只看我一眼,她便浅笑了起来。
百媚横生!
我问她找谁,她说来找我。
我把门小心翼翼的关上了半扇,又问她找我干嘛?我可不认识她!
她咯咯笑着,掩嘴乐起,却是声音悦耳道:“以前不认识,以后这不就认识了嘛!”
她迈起步子,看意思是想走进门来,我哪里会给她机会,“砰~”地一声果断关了门,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可不会上你的当!
转过身,我呆在当场。
那女人不知道啥时候,竟然已经进了门来。
她正坐在桌边,素手纤纤提起筷子,轻夹饭菜送入樱桃小嘴儿,她眸子弯成月牙儿,满意笑容像是从心底泛到了眼睛里:“不错不错,还挺好吃呢~”
姐姐,您哪位啊?
这屋子里,可是有爷爷布置下的风水阵位,您又是怎么进来的!?
“听过聊斋吗?”她放下筷子,笑眯眯问。
我反手小心翼翼开门,随时准备拔腿开溜,“听过啊,你是……”
“我?”
“人家就是狐狸精啊!”
她美艳笑容更浓,狡黠眼神更有戏谑意味,她明明正坐着,却突然化作一阵风卷来,眨眼就到了我的面前,一只手“砰~”地将刚打开缝隙的门,又再次紧紧关闭。
她把我壁咚在门上,凑近我满是紧张的脸。
她气息如兰,眸子视线温柔似水,像是充满了绕指的柔情,她淡淡体香沁人心脾,贴近我脸颊浅浅轻吻,又在耳边靡靡道:“臭弟弟,别害怕,姐姐是来报恩的!……姐姐,想嫁于你,你说好不好?”
我像是木头人似的,僵硬在了那里,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她手指轻抚过我的脖子,丝丝痒痒。
向下,划去了胸口。
而这时——
殷红似血的妖艳红光,突兀从我胸口映亮,隔着衣服依稀可见,红光凝成了一道神文符箓。
“呀~”
“乾符阴生咒!?”
她灵动身姿就像阵风似的,瞬间退后了些距离。
她稍稍惊讶过罢,却露出狡黠的浅浅笑容,望着我的视线,也一时显得兴致更浓,只是她突然又抬眼看向院外,像生气了似的蹙起眉头:“竟然赶回来这样快,真是讨厌!楚子凡,臭弟弟,姐姐回头再来找你玩儿!……哦对了,关于我的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你爷爷,否则你铁定会挨板子的,记住了啊!”
俏皮笑罢,她那一袭绯红身影,散成了一股风消失不见。
我愕然愣在当场。
直到,又被一阵急促敲门声惊醒,爷爷终于是赶了回来,他神情气急败坏,咬牙切齿,煞气腾腾的在家里一通搜找,最后又问我——刚刚家里有没有什么人来?
“刚刚……”
“没有吧……”
我本想说实话,但临到嘴边,还是不由自主的撒了个慌。
我问爷爷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老人家,气呼呼的喘着粗气,怒瞪眼睛却是一言不发。
我隐隐猜到了什么,缩着头不敢说话,等爷爷气消了一些,吃过晚饭之后,我才又问起爷爷,最近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爷爷却无奈叹着:“躲不掉了,躲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