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郑伯庸的话,李钰沉吟道:“既然官府无力,或可向本地乡绅富户筹措一些?他们扎根此地,总不愿见到桑梓动荡吧?”
这也是一贯的做法,那些乡绅富户手中钱粮不少,官府去借的话,一般还是能筹措到的。
郑伯庸要的就是李钰这句话,他立刻苦着脸道:“本官何尝没有想过?
也亲自出面了几次,奈何……唉,那些乡绅个个哭穷,不是说生意难做,就是说家中也无余粮。
任凭本官磨破嘴皮,也是一毛不拔!实在是……唉!”
他一副束手无策、痛心疾首的模样。
李钰沉吟了一下“既然如此,下官愿往一试。还请藩台将福清县及周边有望筹措钱粮的乡绅名单与住址告知下官。”
郑伯庸脸上故作担忧之色“此事颇为棘手,恐有损李参政清誉啊……”
“无妨,为了灾民,下官愿尽力一试。”李钰摆手。
虽然知道这里面可能有坑,但李钰还是要往里跳。
身为右参政,主管钱粮民生,这确实也是他的职责之一。
这些日子的走访,让他也了解了这里的百姓的日子有多苦。
那些出去谋生的青壮,在李钰救了埕坞村的人后,也知道了他们的去向。
大部分都去当了海盗,没有办法,为了活下来只能如此。
成了海盗后,去抢靠海的县城,一般不会杀人,抢了东西就跑。
有时候还会和倭寇打仗,但也有一些泯灭人性的和倭寇混在一起,对沿海村民屠杀。
这让李钰很是意外。
朝廷禁海,竟然禁出了这么多海盗。
不过也能看出百姓的日子确实是苦,否则好好的人怎么会去当海盗。
这也让李钰下定决定想要改善这里的民生。
如果有吃有穿,谁不想在家安居乐业,谁又愿意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去当海盗。
因此救治灾民,就算郑伯庸不说,他知道了也一定会去。
郑伯庸听到李钰答应,顿时眉开眼笑。
“好!好!李参政高义!灾民的事就交由李参政了。”
说完,郑伯庸立刻挥毫写下一份名单,上面罗列了福清县及周边最有名望和财富的乡绅。
其中不乏与京城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物。
“此事,就全权拜托李参政了!”
郑伯庸一脸器重的开口。
李钰接过名单,扫了一眼,拱手道:“下官定当尽力,这便去准备。”
说完,便转身离去。
看着李钰消失在门口,郑伯庸脸上的忧色瞬间化为冷笑。
他招来心腹,低声吩咐道:“立刻去找几个机灵可靠的人,混进福清县城外的灾民群里。
告诉他们,一旦李钰筹措钱粮不力,就立刻煽动灾民闹事!
人越多越好,场面越乱越好!
最好能趁乱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本官‘意外’打死在乱民之中!”
“是,大人!”心腹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狠毒,躬身退下。
郑伯庸志得意满地坐回椅子,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啜了一口。
“李钰啊李钰,任你奸猾似鬼,这次也要喝老子的洗脚水!
你想借赈灾济民,本官就让你尝尝,被‘民意’反噬的滋味!
到时候你死了,也只能怪自己无能,激起了民变,与本官何干?
哈哈哈哈哈……”
郑伯庸觉得这次稳了,没有钱,没有粮,看你李钰如何救治灾民。
至于去那些乡绅中借钱借粮,天方夜谭。
这些乡绅有多抠,郑伯庸可是比谁都清楚,根本就不能拿钱出来。
哪怕李钰是伯爷也不行。
……
李钰从府署出来,马不停蹄地便要去福清县,这次他将林溪也带上一起。
要去救灾的话,短时间应该是回不来,带上林溪也要安全一点。
一起带去的还有老王,老李两个衙役。
这两名衙役其实不想去的,他们知道李钰被针对,和李钰走得近,那就是和藩台作对。
但被李钰点名,又不得不去。
两人只能再次上了贼船,觉得他们已经被打上了‘李钰的人’的标签。
不过两人见到李钰后,不满的情绪是一点不敢表露。
李钰是个狠人,他们都知道了,不敢得罪一点。
只能老老实实跟着。
“福清县灾民的事,你们知道吗?”
李钰开口问道。
“不知道。”王朝和李良两人摇头。
李钰见状,也没再多问,到了福清县后,李钰去了县衙一趟。
县令早已得到郑伯庸的信,在衙门口恭敬相迎,脸上堆满了谦卑。
“下官福清县令周永福,参见李参政!不知参政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周永福躬身开口。
李钰虚扶一下,开口道:“周县令不必多礼。
本官此来,是为城外灾民之事。郑藩台言及县衙困难,特命本官前来设法筹措钱粮,安抚灾民。
还请周县令将灾民情形详细告知,并带本官前往一观。”
周永福脸上露出一副愁苦模样,“李参政明鉴,非是下官不愿救助。
实是……实是力有未逮啊!
县库早已空空如也,就连衙役们的俸禄都已拖欠了数月。
下官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随后又说了一些灾民的情况,然后又说县衙的困难。
反正钱粮都没有,主打一个穷。
李钰不动声色:“既如此,那便先带本官去灾民安置之处看看吧。”
“是是是,下官这就带路。”周永福连忙应承。
一行人出了县城,来到城外一处荒山脚下。
隐约可见半山腰处有用树枝、破布搭着的窝棚,远远望去如同附在山体上的巨大疮疤。
山脚下,竟然还有一队兵丁设卡看守,明显是防止山上的灾民下来。
李钰眉头紧锁:“周县令,这是何意?为何派兵看守灾民?”
周永福连忙解释:“参政大人有所不知,这些灾民人数众多,情绪不稳。
此前曾数次冲击县城,下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以防他们滋扰地方,酿成大乱啊。”
李钰冷声道:“做为父母官,赈灾济民这不是应该做的吗?你将他们赶到山上,如果没有吃的,他们岂不是活活饿死,你有开设粥铺吗?”
周永福一脸无奈“参政大人,不是下官不愿开设粥铺,实在是县库里没有余粮啊。”
他指着山上,“不过,下官将这处荒山划给他们暂住,还发放了种子,让他们自行开荒种地,若能种出粮食,好歹有条活路。
下官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只是这些灾民不识好歹啊,还以为下官囚禁他们,唉……”
周永福摇头叹气。
李钰忍不住气笑了,发种子给灾民种,这种骚操作你也能想出来。
这还没到夏天,要种出粮食至少要秋天去了。
这几个月时间吃什么?
是让这些灾民在山上吃草根树皮吗?
这么一想,李钰觉得很有可能,其他地方不安置,偏偏安置在山上。
除了可以用少量的兵卒守住下山的地方,防止灾民下山外。
山上还有大量的树木,饿了就能吃树皮。
除了山上,也没有其他地方有这么树木了。
还真是百姓的好父母官啊!
李钰觉得福建这地方的官员,无论是从二品的布政使,还是七品的县令,从上到下都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