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
张崇山看着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北胡人,脸色发白。
这些狗日的现在攻城,分明是要拖住他们,不让他们出城去接应援兵。
“防守!防守!”
张崇山大喊起来,只能先守城。
李钰此时也出现在城头,看着远方漫天而起的烟尘,听着那连绵不绝的喊杀声,一颗心直往下沉。
北胡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吧。
挫败援军,打击城内兵卒士气,如今大军攻城,根本腾不出手去帮援军。
很快,云中府再次上演惨烈的攻防战。
所有人都红着眼,这次他们可是吃得饱饱的,不是上一次可比,一定要给这些胡人狠狠的教训。
平原上,援军的盾墙在反复的撞击下开始出现缺口。
长矛手的体力在急速消耗。
虽然有英勇的士兵奋不顾身地填补缺口,用血肉之躯抵挡胡骑的冲击,但整体的防御体系已然摇摇欲坠。
“将军!顶不住了!阵线要破了!”副将浑身是血,冲到周毅身边嘶声喊道。
周毅目眦欲裂,原本还以为守军会出城,这样也可以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但听到云中府那边传来火炮的轰鸣声,便知道北胡人在攻城。
如此情况下,守军根本就抽不出人来帮他们。
看着在胡骑两面夹击下不断倒下的将士,看着那即将崩溃的防线,周毅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和无力。
他知道,败局已定。
“突围!能走多少是多少!向云中府方向撤!”他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然而,此时想走谈何容易?
阵型已散,步兵在野外成了骑兵屠杀的羔羊。
最终,只有周毅和部分亲卫骑兵,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朝着云中府方向溃逃而去。
大部分步兵和陷入重围的骑兵,则在北胡铁骑的来回冲杀下,血染荒原,奋战至最后一刻。
就在周毅等人溃逃时,攻城的胡人在丢下一地尸体后,开始撤退。
大景的援军基本上全军覆没,胡人还收获了大批的粮草,目的已经达到了。
周毅在数十名亲卫的簇拥下,进入了城中。
他浑身浴血,铁甲破碎,脸上有着难以消解的悲怆与屈辱。
他带来的一万骑兵、四万步兵,如今能跟着他回到这城中的,不足百骑。
大批的粮草也丢了,无疑给了北胡继续围城的资本。
张崇山在城门口迎接,两位将军在城门下见面。
周毅翻身下马,望着同样满身征尘的张崇山,张了张嘴,喉头滚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他重重抱拳,深深一躬,头颅低垂,几乎要埋进胸膛。
他奉命来支援,结果却全军覆没,让他愧对张崇山。
张崇山快步上前,一把托住了周毅的手臂,阻止对方的行礼。
“周将军……回来就好。”
没有责备,没有质问。
因为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城外那场野战,结局在另一支北胡骑兵出现时就已经注定。
张崇山看到了那两面夹击的惨状,他心中何尝不痛?何尝不怒?
但那又能如何?
他甚至连打开城门,放手一搏,与友军并肩作战的机会都没有!
北胡的攻城部队像毒蛇一样缠住了守军,让他动弹不得。
不过援军也对北胡骑兵造成了大量的伤亡,死得并不是毫无意义。
城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先前援军到来时点燃的那一丝希望之火,此刻已被彻底扑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守军士兵们默默地擦拭着武器,修补着工事,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霾。
朝廷短时间内不可能再组织起第二支援军了。
李钰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两位相对无言的将军,看着周围死气沉沉的士兵,心里也压抑得难受。
北胡有了大批粮草,士气恐怕已经达到了顶峰。
现在他们在等的,恐怕就是城中断粮,想要用最小的代价攻破云中府。
李钰深吸口气,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或许要兵行险着了。
……
夜色深沉,守备府书房内的灯火摇曳不定。
张崇山和周毅相对而坐,两人都是苦瓜脸,看着桌上的北疆地图,脸上愁绪万千。
两人苦思良久,却找不到任何破局的曙光。
这完全就是一盘死棋。
就在两人毫无头绪时,李钰走了进来,见到两人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也没有绕弯子,直接道:
“张将军,周将军,如今形势,想必二位比本官更清楚。
坐守孤城,援军无望,唯有死路一条。”
张崇山抬起头,眼中有着血丝,声音沙哑,“李大人,道理我们都懂,可……城外数万胡骑,我们如何破局?”
李钰走到地图前,指着北胡王庭所在的草原腹地。
“既然正面无法击破,那就攻其必救!
北胡主力尽在此处,其后方便是前所未有的空虚!
我愿带一支奇兵,深入草原,直捣其王庭!”
“什么?!”张崇山骇然失色,猛地站起。
“万万不可!李大人,此计太过凶险!
茫茫草原,地域不明,孤军深入,无异于送死!
况且,北胡后方岂会毫无防备?
一旦被发现,便是全军覆没!
您是钦差,若有闪失,我等万死难赎!”
周毅原本死寂的眼神却因这个大胆的计划波动了一下,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有些急促,显然内心不平静。
李钰目光灼灼地看着张崇山,“张将军,除了行险一搏,我们还有第二条路吗?
是等还不知在何处的援军?还是等着粮草耗尽,军民易子而食?”
他顿了顿,声音沉凝,“你有更好的,能让北胡退兵的法子吗?”
张崇山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坐回椅子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若有办法,何至于在此枯坐?
周毅此时终于开口,“李大人,奇袭之策,或有可为。
但如今城池被围得铁桶一般,如何派兵出去?
难道要强行突围?那与送死何异?”
李钰笑道:“周将军,城中有地下粮道通往城外,从这粮道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地下粮道!”
周毅眼中精光爆射,猛地站起身,“好!太好了!李大人,此任务,交给末将!
末将愿亲率死士前往!
不搅得北胡后方天翻地覆,末将誓不为人!
也好……也好告慰我那一万骑兵、四万步卒的在天之灵!”
说到最后,周毅声音带着刻骨的仇恨。
李钰却摇了摇头,“周将军勇武可嘉,但此行非仅凭勇力,更需审时度势,灵活机变。
我对北胡内部情形、草原地理也算有些了解,此去,我当同行!”
“不可!”这次连周毅也出言反对,“李大人,您乃朝廷钦差,身份尊贵,岂能以身犯险?若有不测……”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李钰打断他,声音坚定。
“更何况我深受皇恩,官居翰林,值此国难当头,岂能因惜身而退缩?
若能以我之险,换北疆安宁,解云中府之围,纵死何妨!”
两位将军顿时动容。
没有想到李钰如此年轻,却有如此拳拳报销朝廷之心。
比起那些尸位素餐的朝中大臣,不知道强了多少。
如果朝中都是李钰这样的臣子,何愁大景不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