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晖洁愣愣地看着把自己护在怀里的星熊。
一溜血迹从头顶滑过她净白的面庞,总算是为她戚白的脸色增添了一丝色彩。
尽管这色彩是如此的凄美。
——她受伤了。
而且看起来伤得还不轻……
满身的碎土残渣从她的身躯之间漱漱落下,哐啷洒落在两人的脚边。
而陈晖洁的身上,一尘不染。
“你没事吧?”
背着月光,星熊带着淡淡的笑意朝陈晖洁问道。
眼中布满温柔。
“什么有事没事的……”
陈晖洁连忙从她怀中站了起来,继而转身担忧地伸手扶住星熊:“这话应该问问你自己啊!”
——毕竟刚才她可是被一栋房的废墟压住了!
要是正常人的话,别说顶着那种土石瓦砾站起来,只怕在被落石砸到的那一刻起就生死难料了吧?!
更何况,为了保护自己,星熊可是把所有的塌落物都硬扛了下来……
“我没事。”
可是,星熊却只是笑笑说道:“擦伤罢了。”
“只是擦伤而已吗……”
陈晖洁显然很难接受这种落差。
但她却能感知得到,自己正扶着的这只手臂上,尚且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她不仅没事,状态还好的很呢!
“真是见了鬼了……”陈晖洁喃喃道。
“要这么说也没错,毕竟我也是鬼族啊。”
星熊无所谓地轻笑着,只是在扭头望向废墟之时,眼神中多了股说不出的落寞。
“正是如此。”
星勇立于两人对面,冷冷笑道:“看来,你并没有忘记自己鬼族的身份啊。”
“那相对的,鬼族的规矩,你也没忘吧?”
星熊闻言突然全身一紧。
“明白了的话就赶紧过来吧。”
星勇见状冷哼一声:“你总不会以为你还能逃吧?”
“当年你的父亲带着你逃离了鬼族,前不久你又在我面前逃进了这个贫民窟……”
他将般若的尖角往地上一磕,轻松将地面砸出一个坑。
星勇的语气中已然略带愠怒:“再一再二,可别再有第三回了!”
“……但我拒绝。”
星熊咬着牙,十分艰难地抗拒着:“我不想回去……”
“这可由不得你。”
星勇眉头紧皱:“我们鬼族珍贵的血脉,怎么可以就这样流落在外便宜了别人?!”
“血脉……便宜了别人?”
陈晖洁咀嚼了一下这两个词,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
星勇仰头傲然道:“你本来就该是我的妻子啊,星熊!”
“没那回事!”
星熊连忙反驳:“我不会承认那种事的……绝对不会!”
“承不承认那是你的事,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星勇冷笑道:“难道你忘了,你下巴上的那道疤是怎么来的了吗?”
几乎是下意识地,星熊抬手就捂住了自己的右侧脸颊!
在她的手下,一道沟装疤痕由下颌延至脸边,几乎与唇平齐。
不是特别显眼,但确实存在着……
“没错,无论你如何努力否认,但事实就跟那道疤一样始终存在着。”
见到星熊如此表现,星勇不禁笑道:“当年可没人逼你上台向我挑战,如今输了就想不认账吗?”
“……”
星熊虽然看起来有一肚子话要说,但那下意识低下头去的表现,显然是承认了刚才星勇所说的话。
“等一下!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可是陈晖洁却果断站出来说道:“不过一场擂台而已,难道就凭这点,你就要毁掉妹妹一生的幸福吗?”
“幸福?你在说什么胡话。”
星勇当即挑眉怒道:“难道住在这种下水沟一样的的地方,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吃着别人淘汰的饭菜——这就能叫幸福了吗?!”
劲风随着他的怒声而起,就像是在为他助威一般。
陈晖洁都被那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到了!
“如果这也能叫做幸福的话……”
星勇骤然将插入地中的般若抬起:“那还不如让我亲手毁掉!”
这瞬间,狂躁的杀意直冲陈晖洁而来!
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为之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可下一瞬间……
一道绿色的背影挡在了自己身前!
就像是坚不可摧的城墙一般,把那股令人胆寒的杀意尽数抵挡了下来!
陈晖洁望着将自己护在身后的星熊,轻声喃道:“你……”
“在我面前伤害同伴,是我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星熊没有回头,只是坚毅地盯着面前有些吃惊的星勇,宛如战士一般握紧了拳头。
“嚯……”
星勇确实有些为之震惊:“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在我面前,露出那种战士一般的表情……”
“但你应该知道的吧?”
他咧嘴一笑,将般若在身前挥过,卷起的劲风将他的绿色长发卷向空中,犹如狰狞鬼面!
“在我面前,你什么都守护不了的!”
星勇此时早已战意澎湃!
而星熊虽然依旧摆着架势,眼底却已现惧意!
当年擂台上的惨败,使她知道了眼前这个鬼族第一勇士的真正实力……
而且,还不仅于此。
当他与父亲外逃鬼族时,最后挡在他们面前的,就是这个表哥……
也就是在那之后,自己的脸上留下了这道疤痕。
现在,光是站在他面前,星熊便仿佛感到这道疤正在隐隐作痛……
“逃吧……”
她轻声对身后的陈晖洁说道:“你快逃吧……有多远逃多远,千万不要回头……”
“那你呢?”陈晖洁皱眉问道。
“我……我或许也能逃掉吧……”星熊连连苦笑,“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
星勇突然插话道:“因为你已经没有能逃的地方了!”
星熊不仅为这话而动容。
因为一时的冲动,她在鬼族丧失了生存之地,父亲带着她逃出来后,便在这龙门去世了。
而现在,或许将被迫离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龙门……
——那,我还能去哪?
悲怆之色不由得爬上脸庞,星熊此时已然战意尽失。
见星熊那副模样,星勇又哪里还有动手的兴致。
“让哥哥给你出个主意吧。”
他脸上略带嘲讽之色:“你只需要现在跟我回去就好了。”
“不要!”星熊几乎是下意识地出口反驳。
“那你就忍心让身后那个小姑娘,跟那些房间里的盒子一个下场吗?”
星勇一句话让星熊愣在原地。
“对吧?反正你逃了这么多年,也该回家了。”
星勇笑道:“而且只要你跟我走,我也没兴趣再难为你背后那个小丫头,就不会有人在你面受伤,这不是万万岁的事情吗?”
“可是……”
星熊神色纠结地说道:“自从父亲去世后,我早就没有家了……”
“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星勇的神色轻柔了不少:“来,跟哥哥回家吧。”
“我……不……”
星熊仍在反抗着。
可是眼神已然浮现了意动之色。
她真的逃了太久了……
久到她几乎快忘了当初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冲动?浮躁?爱出风头?不计后果?
这些词跟现在的自己可谓是相去甚远!
但毫无疑问,当初的自己,就是那个样子的……
明明从父亲在病榻上将般若交给自己开始,自己就下决心将那些性格随着父亲的尸骨一并掩埋了才对。
只不过跟再也不会活过来的父亲不一样。
那些被压在心灵最底下的猛兽们,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怒吼着想要重见天日啊!
她真的好累……
带着这种面具真的好累……
“不要再逃了,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有什么不好?”
她几乎快分不清这是谁再说话了。
头脑在发懵,眼前一片花。
她不禁在心里问自己:“逃了这么多年,有什么意义吗?”
眼前的星勇仿佛变成了当初的自己。
——一个绿色短发的随性女孩。
她此时正叉着腰,露出张狂的笑容,看起来桀骜不驯。
继而朝着现在的自己一仰头:“怕什么?其实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
或许吧……
反正……
我已经无处可逃了。
恍惚之间,星熊竟然犹犹豫豫地朝对方伸出了手以作回应……
只是……
“啪!”
才刚刚抬起来的手,被别人骤然握住!
星熊这才浑身一颤,如梦初醒一般望着眼前的自己烟消云散。
只剩下星勇还站在原地,单手叉腰,似乎在等着她的答复。
而耳边,则传来了陈晖洁深沉的声音:“你想好了吗?”
“虽然我是不知道你们族里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但你真的想好了吗?”
“别说什么人是会变的这种话,更别说什么现在形势所迫什么的……”
“我只问你,你想好了吗?”
陈晖洁死死抓住星熊的手,强行将她按了回去。
虽然她并没有使劲,但星熊都有些震撼于陈晖洁此时所展现出来的力量。
“如果你现在跟他回去了的话……”
陈晖洁仰头盯着星熊暗金色的双瞳,质问道:“那你和你父亲当初拼命逃出来的理由又是什么?”
星熊顿时一愣。
“你还能想得起那个理由吗?”
陈晖洁咬牙道:“如果你觉得那是个随便就能舍弃的理由,那你现在跟他回去也无妨……”
“但是我是绝不承认他刚才说的话的!”
手上使劲的同时,陈晖洁迈步走到了星熊身前。
这下,轮到她反过来将星熊护在身后了。
因为……她现在气恼极了!
“就你这种丝毫不立绘妹妹的心情,还想强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甚至将她的未来都放在手中随意揉捏的家伙……”
陈晖洁怒视着星勇,愤而嘶吼道:“你有什么资格……”
“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哥哥的立场上说那种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