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哈？”
陈晖遥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
此时，他已经跟着阿米娅来到了另一处房间。
燃烧的锅炉，满墙的武器，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金铁相交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陈晖遥一度以为是面前这位铛铛打铁的丰蹄小姐没听清楚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毕竟长期处于这种近距离接触振金之声的环境，可想而知这震耳欲聋的噪音对耳朵会造成怎样的伤害，因而打铁匠的耳朵一般都有些不好使，陈晖遥总觉得这应该是常识才对。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奇怪的知识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他甚至还轻轻说了一句对方的坏话，但这亚麻短发的小姐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连手中挥舞的锤子都没有停下。
看来这不是装出来的，她的耳朵可能是真的不好使。
而且，最重要的是……
这个左边断了一根角的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看过……
——那你怎么知道我拿来的是什么东西？！
陈晖遥嘴角抽了抽，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随即一声大喝，中气十足：“我说！”
夹杂在铁锤挥舞在空的空档，陈晖遥一句一喘气地大声问道：
“铁匠小姐！”
“你能不能！”
“帮我看看！”
“这把剑！”
“能不……”
“吵死了。”
“咚！”
一块黑色的铁料径直撞到了陈晖遥脑袋上。
“不用叫的这么大声，我听得到。”
震耳欲聋的打铁声终于停了下来，看起来身材有致的铁江小姐站起了身，将手中半人高的大锤立在地上作为支撑点，半个身子靠上去，竟然微丝不动……
很难想象看上去有些瘦弱无力的小姐姐，刚才竟然在挥舞着这么一轮大锤哐哐砸铁……
这一锤子下去起码值十个八十。
所以说，千万不要根据体型来判定丰蹄一族的力量……
她身着一身汗衫，露出平坦洁白的小腹，汗水浸湿了单层的布料，若是陈晖遥还在看的话，估计当下眼睛要都直了。
不过现在他的眼睛确实直了。
被砸直的……
“陈警官，你没事吧……”
阿米娅掖着裙底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伸手戳着直接倒在地上的陈晖遥。
“医药费，你们出……”
他开口说了一句话，脸上的铁块这才铛铛落地。
“嗯，没问题……”
阿米娅点了点头：“而且，我应该告诉过你，火神小姐性格冷淡，不善言谈的……”
“所以让别人永远地闭嘴就可以不用谈下去了是吧。”
所以说刚才的反应不是耳朵不好使，而是压根就懒得理我是吗……
陈晖遥挣扎着坐起了身子，长呼一口气，红着额头望向正拿搭在肩脖上的毛巾擦汗的铁匠小姐，咬牙切齿：“这根本不叫不善言谈，叫杀人灭口啊！”
“能够掌控如此凶剑，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掉。”
被称为火神的铁匠小姐姐缓缓测过了身子，一双血红的眼睛带着漠视的神情望着陈晖遥：“还是说，见惯了死亡，所以自身也开始畏惧死亡了？”
“你……”陈晖遥没有回话，而是一时间有些愣神，双眼直直地盯着对方。
要是放在平时，以他的性格，势必是要伶牙俐齿嘲讽回去的。
但现在却不一样……
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面容看上去年轻白净，如同水中芙蓉一般娇嫩。
更是因为，跟那白嫩水滑的肌肤相比，斑驳的黑色石块，显得愈加的狰狞可怖……
当火神放下擦汗的毛巾时，陈晖遥确实看到了，那象征死亡的黑色石块，对方从后颈上，如同在水中扩散的致命毒液般，一点点地朝着她白净的面容攀去……
明明只是几个呼吸而已，陈晖遥知道那些石块不可能如此迅速恶化的，但却依旧产生了那些石块正在缓慢移动的错觉……
那如魔手一般的痕迹实在是触目惊心。
或许终有一天，那些石块会覆盖她至少半张脸吧……
这对于女孩来说，尤其是对于漂亮的女孩来说，当真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
只不过，看对方眼中那淡然的神色，似乎她对这种事情并不在意。
或者说，她对大部分事情都不在意，就像阿米娅所说的那样，她是个性格冷淡之人。
因为此时她的眼里也没有陈晖遥的影子。
她在看的，是陈晖遥手里的那把赤霄……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何等残暴的家伙……”
她下意识般淡淡说道，声音空灵：“即便再添我一个人的性命，恐怕也填不上那个嗜血的缺口吧……”
“所以回去吧。”
说着，她已然转头，重新挥起了大锤：“这种神迹，不是我这样的凡人能够修复的。”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过了……”
“不能。”
“铛！”
哐哐的打铁之声再度响彻了整个锻造室。
就像是逐客令那样冰冷。
“陈警官……”
阿米娅转过视线，望着就地盘腿而坐的陈晖遥：“火神小姐是这么说的……”
“我听到了。”
陈晖遥面无表情：“我的耳朵好使着呢。”
“那我们……”阿米娅望了望门口，示意陈晖遥跟她一并离开吧。
毕竟她们这里最好的铁匠都这么说了，还有什么留在这里的必要吗？
“不，还不急。”
陈晖遥长呼一口气：“小家伙，还不急……”
“欸？”
在阿米娅不解的注视下，陈晖遥伸手捡起了从他脸上掉在一旁的铁锭子。
陈晖遥不知道这是不是铁，他对矿物这方面比较缺乏常识——反正姑且先把这玩意儿称为铁吧。
像是玩具一样将之抛起然后接住，陈晖遥淡然说道：“确实，我应该想到会是这种结果的……”
“毕竟整个龙门的铁匠都做不到的工作，罗德岛的铁匠又有什么理由做到呢？”
他明显感到，有节奏的打铁声稍稍慢了半拍。
于是他继续叹道：“反正也只是碰碰运气罢了，做不到，也情有可原。”
“毕竟，这可是神迹啊，连一个专业人士都忍不住被其吸引目光的神迹啊……”
“这等神迹就这样摆在眼前，难道就不会让人想要一探究竟吗？”
“尤其是……”
打铁的声音停了下来。
火神微微皱眉准过了头，却正对上了陈晖遥好整以暇的目光……
那家伙……就好像笃定自己一定会回头似的。
而陈晖遥此时嘴角噙笑，继续道：“……对像你这样颇具匠工精神的人来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火神淡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灵。
“我想说……”
陈晖遥拿起赤霄挥了挥，笑道：“或许，‘修复’这项要求，或许真是有些过分了。”
“那，稍稍降低一些标准吧……”
“比方说……‘修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