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
过往人流之中,八仔朝霍尔德低声道:“有尾巴……”
“不奇怪。”霍尔德显得十分淡定。
毕竟自己刚才那番对话也能说是漏洞百出,勾起人家的好奇心也属正常。
他指挥道:“你们两个,绕路回去,做干净点。”
八仔和另一名萨卡兹点头而去。
他们像是从中间脱节的一列火车,突然地各自走上了一条岔道,彼此间都没有回头。
“啧。”
可颂在人群中压低了帽檐:“被发现了……”
她本来就不是擅长做这种事情的主,要是对方真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才是奇怪呢。
只是可惜,从一开始,橘发少女就没有半途而废这个选项。
“该跟那边呢……”
她的鞋跟在墙角滑动,留下标记后再度快步追去。
目标自然是带着赤霄的霍尔德!
“嚯,真敢啊。”
霍尔德两耳微动,脸上一时间流露出了些许赞叹之色。
继而便是不屑与嘲讽。
就凭她一个人能做得了什么?
虽然可颂展露出来的那一手蛮力真的令他大吃一惊,可这并不代表着,他会忌惮可颂这个小孩子。
——至少在他眼里看起来,可颂就是小孩子。
如果必要的话,他也并不介意直接动手。
不在酒吧门口,是怕留下痕迹,被她背后的势力所惦记上。
不在这里动手,是怕众目睽睽,对接下来的行动极为不利。
但是,如果在自己老巢,又没有人会跟上来的话……
“希望她能聪明点。”
霍尔德不急不缓地走在大路上,嘴里轻叹一声:“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过多染血的好……”
他知道,作为一个佣兵是不应该说这话的。
只是,他和他那帮兄弟们,前不久才刚失去家园……
他们急需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虽然这个老板给的钱不多,但如果他答应的事情能够实现的话,也总算自己没有愧对这帮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刀口舔血,生死看天的日子,终究是有些腻了。
只是,说起刀……
他不由得舔了舔嘴唇,目光忍不住往手上的白布包上瞟。
作为佣兵,他不可能不对一件新到手的武器感到好奇。
尤其是,这件武器,好像跟他很合的来……
他自己都发现不了,一丝丝红色的煞气,正源源不断地透过他的手掌,钻入他的身体……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从前。
那是一轮血红的明月。
他又一次把面前的敌人从上至下劈成了两半,用他手上满是豁口的大刀——这玩意而快赶上他整个人那么大了。
他举目四望,看到了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从那堆尸山上缓缓站起。
两人相距不过十来步。
那人也看到了他,血红的眸子中,似乎映照出了差不大离的狼狈声影。
他笑,他也笑。
然后……举刀!
砍!
那颤动的刀鸣和刺耳的刮擦声竟然如此真实!
他猛地回到现实,睁眼,骄阳正悬。
只是他愣在了原地。
刚才,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眼前的景象重叠了……
如果,这些行走的人,也变成尸体的话……
那不就一模一样了吗?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然升起了这样的欲望。
“不对,不对……!”
这种突如其来的想法连他自己都为之感到恐惧。
霍尔德单手抹脸,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那种日子已经过去了!战争已经结束了!
他不断在心底这样告诫自己。
可迷茫之情却油然而生。
战争结束了,那他们这些迷失在战场的孤魂野鬼,这些失去了家乡的流离之犬,这些破碎了信仰的行尸走肉……
……又该去往何方?
他在找,是一直在找。
他可以找到同伴,他可以找到土地,他可以找到粮食,甚至,他可以找到靠山……
可为什么还会这么迷茫呢?
他不知道,是的,他不知道。
也许,离开了战场,他就什么也不是了?
这样的种子在心底开始生根发芽。
不知为何,他开始怀念战场上的血腥味道。
起码,那时候他能用尽全力地,为了他所效忠之人挥刀!
所以他的刀才会不带迷茫,所以他才能在那种残酷的战争之中活下来!
当对方缓缓倒下,滚烫的热血再度洒满全身,仿佛只有在那一瞬间,他才能清楚地意识到……
——我还活着。
可现在呢?
连自己的刀将斩向何方都不知道,这还能算是活着吗?
恍恍惚惚间,他仿佛感觉自己变了一个人。
也是在恍恍惚惚间,他来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
他忽然猛地吸气!
“血的味道……”
霍尔德,喃喃自语。
“头儿,你到了。”
迎上来的是另一个萨卡兹。
这里是他们的据点,位于城北,几近出城的一处荒凉的废弃工厂。
从这破败程度上来看,起码有个十年往上了吧。
不管是从墙里攀出来的藤蔓也好,还是绣得一掰就断的外漏钢筋也好,总之无处不在诉说着这片区域的古老。
这种地方,自然是不可能有人烟的。
所以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的据点。
霍尔德没有理会那个迎上来的萨卡兹,轻轻推开他,木然地往里走去。
“头儿?”那个萨卡兹感觉今天的老大似乎有些不对劲。
可他不敢问,也不敢说,只能跟在后面,一并走到了摇摇欲坠的厂房附近。
这里有六栋类似的平房,一栋大概四五层楼,凌乱的分布在各处,有一些楼甚至只剩下了一半。
或许曾经这里也是整整齐齐的,但现在只剩这些平楼凌乱地摆着了。
萨卡兹们可不会傻到住在里面。
他们甚至生怕说话声音稍微大点,就把这摇摇欲坠的危楼给震塌了!
所以那个看起来就不是很好受的人,也只是被安排靠墙而坐罢了。
为什么说他不太好受?
因为他的右肩,被一把钢刀完全贯穿了……
除了他之外,还有七八个黑西装戴墨镜的家伙站在周围,只是身上一样的狼狈,全员都是咬牙切齿的模样。
他们都是追杀陈晖遥失败的那一批人。
这说出去可真是耻辱啊……
他们兀自扼腕叹息——十五个人,追三个人,竟然死伤过半!
这让他们怎么回去交差啊!
他们现在聚集在这里也是上头的主意,谁都不知道他们将要面临的是什么,为此每个人都悬着一颗心。
除了那个被钢刀贯穿右肩的家伙。
他是近距离接触陈晖遥后,唯一逃得性命的那个司机!
所有人中,唯有他嘴角带笑。
因为只有他完成了任务!
这无疑是给自己上了一道保命符,即便最后免不了责罚,但起码不至于丢了性命!
这样一来的话,就还有机会为受惊的妻子拭去眼泪,就还有机会将新生的骨肉抱在怀中!
他抱着这样的希望,嘴角含笑,望着霍尔德,一步步的,朝自己靠近……
然后,看见一条白布,宛如长蛇一般在地上爬行……
“嗯?”
最后,看到一道红光,突入了自己的心脏!
“这……是……”
他还没来得及问出为什么。
甚至没来得及褪去嘴角的笑容!
附近那些墨镜男们猛地站了起来!
萨卡兹们也进入了备战状态!
唯有霍尔德,面无表情,像是一座完美的雕塑。
过了一阵,他才缓缓将通红的长剑举到面前,深深吸气,满脸陶醉:“啊……”
“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