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晖遥说的没错,他确实是准备去找上级汇报一下“工作”。
不过当他来到上级的办公室门前时,终究还是踌躇了起来。
对于这个上级,陈晖遥总是抱着很复杂的感情,在面对他时,总会感觉有些不自在。
——毕竟是,自家亲舅舅嘛……
陈晖遥低头犹豫了一阵后,自觉这样下去始终不是个事,便抬手屈指,准备敲门。
而这时门内也突然传来了一道浑厚而底气十足的声音:“别傻站着了,直接进来吧。”
“嗯?!”
陈晖遥顿时眉毛一挑,心中纠结一扫而光,推门而入。
“好啊,你这个糟老头子真是坏得很啊!”
他戏谑的目光直指正前方的人影,开口道:“原来你早知道我在门口站着了?”
那人身穿一身艳红唐装,朱缨花绣,腰白玉之环,尽显富贵典雅,再外套一件黑色大衣,又多几分潇洒从容之色,不论是见哪种客人,这身装扮都不会显得拘谨亦或是失礼,体现的就是一个素质。
尽管陈晖遥对他这种穿着大为诟病——自己在办公室都得穿的这么臃肿,不嫌累么?
而那人的回答是——不累,习惯了。
此时他正稳坐案前,左手端起烟枪,右手将一份已经阅览过的文件塞回最底下,再拿起最顶上的文件细看起来。
他头也不抬地呼出一口烟雾:“也就是你,否则没有预约的人就是在外面站到死,也是别想见我一面的。”
“架子还挺大!”
陈晖遥翻了个白眼,快步穿行过这个宽广的办公室——如果说陈晖遥的办公室能称为套间的话,这个办公室怎么说也得是总统套房级别的吧。
盘松开路,奇石作衬,炉中紫烟清袅,入眼书画墨香,几扇屏风隔出空间感,再配上全木雕成的桌椅,辅以全套煮茶器具,真是称得上古色古香。
这素来是炎国贵族最喜欢的布置。
而陈晖遥却对此嗤之以鼻。
他只管放步走到这个上级身边,大红底色的黄龙竖画之下,正是他的办公之处。
放眼整个龙门,在陈晖遥这个享有特权的高级督察面前,能称得上“上级”这两个字的,也就仅有面前这一人了。
——龙门领袖,魏彦吾!
“喂!”陈晖遥走到他的面前,屈指敲了好几下桌子,终于获得了与之对视的机会。
魏彦吾将目光从报告上移开,直视着陈晖遥,声音不紧不慢:“有事说事。”
他并不像陈晖遥这样仅是“类龙人”的程度,要说的话,起码也是个“类人龙”。
放在变态XP测试图中起码也是倒数三四位的那种。
因为他不仅有着龙的犄角,而且整张脸都是龙的样貌!
十分立体!
故而也显得威严十足。
刚开始陈晖遥也会感叹泰拉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不过现在,他已经完全习惯了。
他直视着魏彦吾赤红的龙目,严肃地轻声说道:“西矿区那边的事情,你知道了?”
“昨天就知道了。”魏彦吾波澜不惊地抖了抖烟灰,“你这效率不太行啊,按理来说昨天就应该来找我汇报了不是?”
“废话!我现在可是在休假中!”陈晖遥登即反驳道。
“如果没有休假呢?”
“那我也要过一天再来!”陈晖遥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想在情报不对等的情况下跟你这种老狐狸打交道!”
他深知魏彦吾的厉害。
龙门虽说是炎国的城邦,但地理上离乌萨斯反而更近,再加之城邦本就相对独立,即便是炎国实力深厚,也深感鞭长莫及,因此才会一度落入乌萨斯的统治。
之前所说的龙门上任领袖科西切,就是乌萨斯的公爵。
而当年魏彦吾一行入城的时候,身边不过兄妹四人而已。
结果是,科西切狼狈而逃……
光就这个结果而言,魏彦吾的手段便可见一斑。
而现在龙门发展到全泰拉知名贸易城市的规模,也是魏彦吾一手打造的。
须知当时魏彦吾不过惨胜而已,强大的乌萨斯帝国就侧卧在旁,周围的豺狼虎豹都想来分一杯羹,龙门本身又是百废待兴、人心散乱……
——所谓内忧外患不过如此。
而亲眼见证魏彦吾在政治上斡旋于各国之间的陈晖遥,真不得不给这位亲舅舅挑个大拇哥。
他自认在这种事情上,就算把十个自己绑一块,也不是魏彦吾的对手。
所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直说吧,背后推手绝对不是整合运动,他们只是接着整合运动的崛起当做幌子,以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罢了……”
“这点我当然看得出来。”魏彦吾悠然抽烟道,“还有吗?”
“那整合运动的领袖,你知道是谁么?”陈晖遥双手压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双眼死死地盯着魏彦吾。
“……你是专门为这个来的吧。”
魏彦吾沉默了一阵,将烟枪倒放在檀木制作的烟灰缸上,任凭烟灰簌簌落下,自己则轻轻吐出最后一口烟雾:“你是怕我会迁怒小塔?”
“毕竟她当年是被科西切带走的。”
陈晖遥皱眉沉声道:“我知道科西切没有死在龙门是你一生的遗憾,作为他的对手,你深知科西切这个人阴险狡诈,因而你这些年时刻在防备着他伺机反扑,生怕一时不察被他趁虚而入,哪怕那些只是一个近乎为零的可能性……”
“所以我害怕……”
陈晖遥一字一顿,两眼一眨不眨:“我害怕你会因为仇恨和心虚,做出错误的判断。”
这已经完全脱离了谈话,甚至更倾向于……
警告……
因为陈晖遥确实怕了。
以魏彦吾的手段来说,要是他真愿意卖这个人情,乌萨斯高层只怕会马上出兵,将刚有起色的整合运动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
别看塔露拉击败过本地驻军,可那不过是乌萨斯军队淘汰下来的歪瓜裂枣罢了——毕竟冰天雪地,不见活物,又是自家的领土,驻军给谁看呢?
真要是遇上以残暴好战而称霸一时的乌萨斯正规军的话,陈晖遥认为塔露拉绝无胜算。
那他甚至有可能在不久之后就能看到面前这张桌子上多出一个熟悉的人头!
这就是乌萨斯送来的回礼!
那时候他能原谅自己么?陈晖洁那边他又该怎么解释?
他不知道。
所以他只能尽量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眼前的龙门领袖眉毛都似乎拧在了一起,声音中似乎有些不悦:“难道在你看来,我魏彦吾就是那种胆小怕事之人?”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
陈晖遥不耐烦地挥手道:“我就想知道一个答案而已。”
“——你是否会借机找整合运动的麻烦?”
他几乎凑到了魏彦吾面前,右手不动声色地摸到了赤霄。
“会?还是不会?”他蓄势待发,声音却冷若寒冰,“我只想知道这一个答案。”
魏彦吾上下打量着他,眯着眼,缓缓说道:“如果我说,会呢?”
“你准备怎么做?在这里杀了我?”
威严的红龙不禁嗤笑,缓缓站起身来,撩起黑色大衣沉声吼道:“哈!别忘了你的剑术是谁教你的!你所仰仗的赤霄,它的原主人又是谁!”
他根本完全没把陈晖遥和他手上的赤霄放在眼里!
龙门之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陈晖遥,宛如在看一条小蛇,不需要多余的动作的话语,无形的威压便从他身上源源不断地流出,仿佛凝固了空气,使人感到难以呼吸……
陈晖遥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变换任何动作。
——如果在这种时候轻举妄动的话,那大干一场恐怕是免不了的了吧。
这可不是陈晖遥的本意。
他只是缓缓开口,语气中带这一点悲伤:“不,我从来没打算过要杀了谁……我答应过母亲——永远不会对亲人拔出赤霄。”
他能明显感到周围的威压在这瞬间散去了不少。
于是他这才抬起头来。
“但如果你说了会的话……”
他毫无畏惧地直视着魏彦吾的眼睛:“那你恐怕是留不住我的。”
“加上你背后藏着的虎阿伯也不够。”
陈晖遥朝魏彦吾背后望了一眼,只一眼,便收回目光。
他坚定地说道:“我会离开龙门,去冰原!”
“去找塔露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