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不知在何处,曾听过一个说法,大概意思是,每个人都有未知的潜能,只是平时会被抑制住,不能够完全发挥出来。
对于这种从未亲眼见过,只是道听途说的说法,浦阳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但一个月折腾下来,她已经彻底相信了这个说法。
小公主这具身体的未知潜能,毫无疑问,定是越狱无疑。
她的越狱技能简直点满了呀!
不管宫中如何增加守卫,不管城中加派了多少巡逻的侍卫,她都能溜得出去。
就算是皇上狠下心来,将她绑在床上,她也依然有办法跑出去。
可以说想要跳崖的心也是十分坚决了。
幸而循环数次折腾下来,皇帝爹也有了经验。
某一个为了她的事情愁得睡不着觉的夜晚,皇帝爹悟了。
握不住的沙,干脆扬了它!
他撤掉了守卫,也不再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看着她。
因为,他已经掌握了关键之处,那就是她每次跳崖,都十分执着于那同一处断崖。
无论逃跑的过程如何曲折离奇,她最终都会去往城东的破庙磕上数十响头,再前往那处断崖,试图跳下去。
皇帝爹十分贴心。
他将破庙打扫得一尘不染,又在地面上铺上了厚厚一层棉被,然后派人等在断崖边守株待女。
浦阳也舒服多了。
棉被很软,她不会再磕得头破血流,崖边有数十手持铁锁链的侍卫,就等着她一跳便把她拉起来,这崖跳得安全感十足。
可谓皆大欢喜。
唯一不足,便是这场面略诡异了些…
有一次跳崖还恰好被附近的村民给瞧见了,从此以后,西京城多了个传言,说当今圣上逼迫公主跳崖取乐。
但是没办法,她不知道怎么结束这一切,皇帝爹也不知道。
当然了,他还尝试过在她跳崖之前将她拦下,可惜以失败告终。
若拦住了她,她会疯了一样挣扎,拼了命地手蹬脚刨,宛如待宰猪羔。
还会在侍卫们护送她回宫的路上,拼命找机会逃走,再跑去断崖边往下跳。
尝试过一次以后,皇帝爹就发现,这样反而更不安全,还是要等她跳的一瞬间再捞最为妥帖。
是以,这诡异的一幕,不得已维持了下来。
幸而浦阳是个心大至极的人,几番折腾下来,竟也适应了大半。
只有一点,颇有些让她难以接受。
她不跑出去跳崖的时候,皇帝爹每日都来看望她,每一次都会摸着她的脸颊,心疼地说一句:“我宝儿越来越瘦了。”
可不是嘛,她明明饿得不行想吃东西,身体却偏偏跟她作对,每次只不情不愿地吃上几口,维持个饿不死的状态,便不肯再吃。
搞得她每每看着满桌美味佳肴,却吃不进嘴去,实在太痛苦了。
某一日她照例去跳了个崖,照例被侍卫救起送回皇宫,皇帝爹照例来看她。
但这一次,他的表情略有不同,他红光满面的。
平日里,他虽然也是笑眯眯的,不过显然是强颜欢笑,今日,他的笑容十分真挚。
他兴冲冲地对着昏睡在床的浦阳絮絮叨叨:“乖宝儿,你别怕,爹已经想到救你的办法了,很快你就能得救了。”
得不得救的,她倒是没怎么担心。
遇到如此诡异的事情,初时她是期盼着玄天派的人可以来解救她的。
但仔细想来,梁钧和冯梓还在壶铃秘境里,连靳不知去处,门派里的其他人,又不知道她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无从解救。
她只能等着,等到壶铃秘境关闭以后,冯梓回到瑶山,能发现些许异常,好来解救她一二。
多等一等,总会有人来救她的。
……
新的一天,新的跳崖。
如今已是深秋,天愈发凉了。
幸而念夏这丫头心细,掐着日子算到她又到了该去跳上一回崖的时候,提前给她穿上了夹棉的绣花小袄,嫩粉色的,可爱得紧。
托她的福,浦阳得以暖暖和和的去跳崖。
她站在崖边眺望崖底,已是十分熟门熟路。
照例张开双臂,说完了那唯一一句台词后,左脚抬起,身子失去重心,落了下去。
一直到这里为止,都与先前那数十次跳崖无异。
但这一次,她迟迟没有等来那捞她起来的铁锁链,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散发着松香味的怀抱之中。
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又轻又温柔,“公主,已经没事了,别怕。”
浦阳缓缓睁开眼睛,与那双温润如水的黑眸对上了视线。
果不其然,是梁钧。
终于有人来救她了,她终于可以脱离看得见吃不着的痛苦了!浦阳很激动。
她的激动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
梁钧似乎,不认识她了!
这不是没有根据的猜测,是她仔细观察了半晌,得出来的结论。
梁钧对她的称呼变了,不再叫她“浦阳师妹”,而是叫她“公主”。
他的态度也是礼貌而又疏离。
他从崖边救起她,将她妥帖安置在侍卫的包围圈里,转头对赶来的皇帝爹和蒲恒说了几句话。
对蒲恒,他也是毕恭毕敬。
这情况着实有些奇怪,浦阳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莫非她这一个多月所经历的一切,只是小公主的记忆?
思索间梁钧朝她走了过来,温柔地安抚她,“公主莫怕,在下乃玄天派穆伽真人座下首徒梁钧,此番下山,是为公主扫除魔障。”
礼数周全地解释罢缘由,他道了一声得罪,旋即伸出手指,拨开了她散乱的额发。
他的指尖虚虚点在她额头上,暖意顺着那指尖,缓缓流入她的身体,待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他才开了口,喃喃念了一串咒语。
咒语念罢,他收回了手指,指尖多了一缕黑烟,她猜,那是从她体内吸出来的。
想必小公主是因着邪气入体,才不受控制地意图以肉身为祭,复活那什么莫名其妙的魔神。
黑气被梁钧握在掌心,用力一捏,便消失不见了。
她的身体应当是恢复了正常,但不知为何,浦阳依然无法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她像个旁观者一样,旁观着恢复心智的小公主,啜泣着扑进了皇帝爹的怀抱中,哭诉这些日子以来,她有多么害怕。
皇帝爹满脸心疼,不停捋着她的头发给她顺毛。
小公主哭够了,抹一把脸上的泪珠,扭头走向梁钧,“你方才说,你叫梁钧?”
梁钧轻轻点了点头,“正是。”
小公主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浦阳觉出自己的嘴角在微微上扬,小公主笑了。
她转了一个圈,嫩粉色的裙摆转出圆润的弧度,她脆生生问道:“梁钧,你看本公主,好看吗?”
梁钧怔了一下,答得周到:“公主与这鲜嫩的粉色,十分相称。”
“你救了本公主,理应收些报酬。”小公主笑意更深,“不如本公主以身相许,封你个驸马当当,如何?”
梁钧呆住了。
浦阳不由感叹,她从前误会了小公主。
小公主并非只会作妖,她还是个了不得的女中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