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有个重大发现。
他发现,连靳似乎变了不少。
准确来说,从他收了个凡人小徒弟开始,他就有了些许变化,但那时还不甚明显,不明显到苍梧以为只是他偶尔心情好。
如今是太明显了,明显到瞎子才看不出来。
他被连玉算计一通,吃了如此大的一个亏,醒来以后竟没第一时间吵着要去魔界闹个痛快,还破天荒地问了玄天派如今的情况。
苍梧战战兢兢地把玄天派的情况说得很严重,还腆着脸骗他说浦阳一定要留在这陪玄天派渡过难关,哪里也不肯去。
他当时本没报多大希望,但连靳听完,皱着眉头思索了许久,竟是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
苍梧起初吓了一跳,以为他是打算先让他放松警惕,再伺机跑出去。
如履薄冰地盯了他近半个月,他没有半分想要往外跑的意思。
这实在太反常了!
苍梧拉着太上老君,想要与他探讨一番。
“老君啊,你觉不觉得连靳他…”
话音未落,他便瞧见浦阳蹦蹦跳跳地进了连靳房间,不多时,连靳被拉了出来。
瑶山算是座仙山,虽半月前被魔族破坏过,但这么多位神君在此坐镇,施上几个法术,倒也让往日云雾缭绕的美景恢复了大半。
浦阳拉着连靳,往下方比划着,不知在说些什么,连靳面上虽有几分不情愿,却还是任由她拉着往前走。
两人旁若无人地行至寒怡峰边缘,御剑而下时,浦阳修为尚不高,御得不稳,他还十分自觉地稳住了佩剑。
佩剑稳稳当当地一路向下,瞧着方向是往山腰处的一处湖泊去了。
苍梧眼珠子险些飞出眼眶,结结巴巴道:“老君,我我,我没看错吧?连靳他,他他他,居然那么顺着浦阳那小丫头…”
太上老君慢悠悠地捋着胡须,露出一抹不可言说的笑意。
……
瑶山山腰处的湖泊名为无忧湖。
无忧湖水色碧绿清澈,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木环绕,使人一见便心神平静,再加上这里灵气充沛,弟子们闲时常来游览。
此时的无忧湖虽被法术修复过,但湖水稍显混浊,不复往日清澈。
此时已是冬日,这里虽不会下雪,但环绕四周的树上,叶片已落得差不多了,星星点点挂在树枝上的叶片也尽数变黄。
修仙之人体质比寻常人好上许多,并不会觉得冷,但看到眼前略显萧索的景色,浦阳心中一片凉意,有些感慨地叹气道:“好可惜啊。”
连靳走在她身侧,与她隔着半步远的距离,闻言侧目看她一眼,问道:“可惜什么?”
浦阳随手摘下一片挂在树枝上飘飘忽忽的枯叶,道:“可惜从前竟没来看上一看。”
“如今来又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浦阳摇摇头,“从前无忧湖景色好。”
连靳微微挑了一下眉,未再开口说话。
两人行至湖边,浦阳蹲下来,轻轻撩了一下湖水,又缩回手。
冬日的湖水,很凉,仿佛从指尖一直凉到心头。
她忍不住絮絮叨叨:“常言道覆水难收,说得真是不错,这无忧湖被魔族破坏过一次,即使能用法术恢复,它也再不可能像从前一样了。是不是所有东西都是这样,只要坏过一次,不管怎么修也回不到从前了。”
说着说着,她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若再破坏一次,只怕会彻底消逝,看不出丁点曾经的痕迹吧。”
连靳立在她身侧,闻言垂下头看她。
她低着头,他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发顶。
凡人是脆弱的,敏感的,还总是喜欢感叹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枝头落下一支开得正好的花,雨水打弯一树柔韧的枝条,甚至春日的微风,夏日的艳阳,秋日的落叶,冬日的寒梅,皆会让他们心头升起几丝感慨。
连靳对这些一向不屑一顾。
但此时此刻,他竟生出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如果我也有这样丰富的情绪就好了。”
这个想法只冒出一两秒,便被他压了下去。
浦阳正感慨着,头顶突然传来冷冰冰的声音:“不能完全复原,是他们能力不足。”
这人总是这么煞风景!
浦阳愤愤抬头,正欲开口反驳,便见他轻轻一挥手,金光自他修长的指尖溢出,如薄纱般均匀地铺满整个无忧湖。
带着几分柔和的金光渗入湖水,略有些浑浊的湖水瞬间变得清澈。
浦阳还来不及感叹,他又是一挥手,金光撒满树木,干瘪的枝丫逐渐饱满起来,生出一朵朵翠绿的嫩芽,转瞬之间又是一番枝繁叶茂的景象。
无忧湖,真的恢复得与往日一样了。
浦阳瞪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呆愣半晌,终于憋出一句:“法术再强也逆转不了季节吧,这,这怎么连树叶都长出来了…”
连靳道:“这树叶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他随手摘下一片树叶,碧绿饱满的叶片离开枝头的瞬间,便化作一缕轻烟消散而去。
浦阳也试探性地揪下一片树叶,脉络清晰,触感真实的树叶转瞬便消散在手中。
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她一头雾水地问道:“复原湖水就好了,干嘛还做这样的障眼法?”
连靳侧目看她,“不是想看从前的无忧湖?”
心跳似乎短暂的漏了一拍,浦阳掩饰性地“嗯”了一声,小声道:“是,是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