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万家灯火夜，许父的病却被下了最后通牒，三日之内再不安排手术，将药石无医。
纪如初像个疯子般，把儿子们能借的都借了一遍，所幸林恺他虽自个儿不管了，但也没在兄弟间煽动是非，纪如初借了一遭下来，几万块钱是有的，可仍是杯水车薪。
除夕年夜饭，她去庞清正家吃的，请庞清正借钱时，她牙关都是颤抖的。
她的话不长，庞清正能耐心听她讲完，高小英却是打断了几次。
“小初你要这么大笔钱做什么？……那许家父女关你什么事啊，你别做烂好人！”
她此时此刻也没力气再去回讽高小英了，只继续说完她的话，然后觉得全身力气都被抽光了。
庞清正慈祥的面孔露出难色：“小初啊，叔叔理解你想帮助同学的心情，只是叔叔一个拿死工资的，也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来啊！”
纪如初打量着这算得上是富丽堂皇的别墅装置，终是什么也没说，连庞清正以为的“帮助同学”也没去解释。
哪里是什么帮助同学啊，这不是在还良心债呢吗？
庞清正转而道，“叔叔手上只有两万块闲钱，咱不说借，小初的同学也是叔叔的孩子，能力有限，就当略尽绵薄之力了。”
然后叫住在念念叨叨抱怨的高小英：“小英，去把那张银行卡拿来，密码是小初生日，给小初拿去吧。”
纪如初来不及想密码为什么是她生日这件事，望着这一大家子沉压压的目光，终于是作了罢：
“谢谢庞书记，这笔恩情我会记着的。”
她抽身就要离开，被庞清正拽住，浓浓的八字眉微皱：“叫什么庞书记，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学了哪里的坏风气！一家人一家亲的，连句叔叔都不配让你叫了？”
纪如初纯粹是忙糊涂了，连连改口道：“对不起，庞叔叔。”
“叔叔知道你担忧同学父亲的事情，但再忙也得吃完年夜饭再走吧？”
纪如初不好意思地再道歉，坐回了饭桌上，只这饭难免吃得仓促而心不在焉。
她本以为吃完饭就能走了，谁知庞清正又拦住她，“小初，留家里跨年吧。”
“庞叔叔我真的有事……”
“不就是钱的事，得了，叔叔改成电子转账给你，你再用网银转过去就行了。这大年三十的，谁还上工啊，就算是你那同学，也得和人家父母过节吧？你去能做什么？”
纪如初拍了下自己脑袋，当真是晕傻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大年三十借钱遭人厌也就算了，还想去看许芳瑶，人家稀罕见她吗？她去了不是给人一家三口添堵呢吗？
虽然她也从来都没有正面去看过许芳瑶。
庞清正似乎真把她当亲人了，无奈地再同她妥协道：“这样，小初留这里过完今天，叔叔再榨一万块给你，这可是叔叔的棺材本了……”
纪如初鼻子有些酸，此刻她哪里还会去思考旁人是什么目的啊，淡淡一笑，道谢。
这除夕是留下来了，成分复杂的一家五口围在客厅的沙发里看春晚，房子被佣人布置得喜气洋洋，过节的氛围感满满。
如今的春晚越发无聊了，聚一起看的人大多图的是个传统的仪式感，这不，在场五个人有三个是捧着手机的。
纪如初陆续收到了很多春节祝福，崽子们的儿子们的，周楠的，程远江的……甚至还有楚舟的。
她挑了些人回复，好在他们给她的祝福不是群发的，多少沾了些实事求是，纪如初回复时打出的字才会觉得有价值。
她看到许芳瑶的朋友圈，一张小蛋糕的配图，文案“第十七年，放马过来。”
那蛋糕小得纪如初都觉得没两口，她也才知道许芳瑶的生日，竟然在除夕。
评论下方有许许多多的祝福，也有温衍的，热闹一片，但这万家灯火的好日子里许芳瑶有多苦涩多失措，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世间的苦只可自渡。
纪如初对着手机九宫格的键盘凝望许久，终于不管不顾地打下“生日快乐”四个字，在一片花儿似的祝福词中显得格格不入。
长按那四个字，对着弹出来的“删除”二字来回看了几遍，最终也没删掉。
有些心不在焉地刷着朋友圈，却突然收到一笔转账消息：
［庞昭珩向您转账：5000元］
纪如初有些疑惑地看向同坐一条沙发上的小孩，过一会后小孩看过来，眼神还是傲娇的。
他的解释是：那学姐挺可怜的，我留着这些压岁钱也没用，就当做好事了。
这语气生怕纪如初觉得他是在为她，纪如初笑笑，回了个“好的”表情包。
想了一下，又从表情包里挑了张“谢谢”的发过去。
纪如初不多言，傲娇小孩也没再回。
奇怪的是，这一轮祝福中，竟然没有温衍的。纪如初正好又滑到许芳瑶那条朋友圈，昏暗的氛围下，蜡烛的光影中，倒映着个挺拔清俊的身影。
纪如初早把自己男朋友的特征烂熟在心里，如今一生疑，便轻而易举地捕捉了他的行踪。
原来……是忙着去给许芳瑶过生日了。
她信温衍，可此时还是难以自抑地落空了。
这相信还加了前提，许芳瑶于温衍，原来是这么重要的朋友的么？
她摇摇头不让自己过多脑补，收起了手机，看那食之无味的春晚转移注意力。
一耳朵听着丁盈盈、高小英、庞清正三人家和万事兴的聊天，有些话有时候都分不清是电视上传来的还是现实中的。
电话突然响起，看着上边“温衍”二字都足以让她心水搅动。
纪如初按下接听键，乱了呼吸，却不说话。
温衍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还听见烟花升空的声音：“如初，春节快乐，来年，万事胜意。”
正好是23点45分。
她看了看窗外，这边也放着烟花，把夜空照得亮堂堂的，明知他看不到自己，却还是扯出个笑容：
“谢谢，你也是。”
这美好的光景里，他大概也在陪着许芳瑶看烟花，他会有意拉开距离同许芳瑶并肩而站，而感受不到对方的心水汨汨。
带点赌气的期望，她道：“没事我先挂了，你忙。”
然后温衍果真叫住她：“如初。”
“你出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