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像个木偶般被清洗、包扎、缝合伤口时,纪如初还庆幸如今何耀辉还没完全查出她同建材商的牵扯,不然今日温衍都不可能撑到她来。
如今这水深火热的光景,也只能把温衍有多远推多远了。
必须要断得狠心。
殊不知她在里边,温衍则坐立难安地守在外边走廊处,一向冷静自持的人眼里满是焦灼,仿佛要把那紧闭的门盯出个洞来。
门终于打开,护士们把纪如初推出来的一刻,温衍几乎像脚装了弹簧一般,旋了上前:“医生她……”
医生口罩上有双柔和的眼睛:“伤得不重,再打个破伤风、消炎针养几天就好了,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下手没个轻重的,这姑娘一身都是旧伤,老了有她疼的……”
温衍谢过大夫,心也刺扎似的疼。
这人不知第几次住院了,一身宽松蓝白条纹病号服显得人格外瘦弱,小脸苍白苍白的没半点血色,病号服下的腹部应该裹着厚厚的绷带。
纪如初冷冷看着站床前的人,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待会会来人的。”
温衍置若罔闻道,“如初,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
纪如初:“何耀辉冲的是我,跟你没关系,你不必愧疚。”
“但是,以后有多远离我多远吧。”纪如初险些就把心底的好话说了出来,还好刹住车了,“你别拖累我。”
温衍定定望着她,似乎能透过她冷漠的眼神看出什么,“如初,真的没有任何余地了吗?”
纪如初说没有。
“如初,你做的生意太危险了,这么说话可能是何不食肉糜,但你这么下去,万一哪天出更大的事……”温衍几乎变得絮絮叨叨起来了,一张好看的脸上都是无措。
“我知道你现在缺钱,但我们可不可以慢慢还?我们……”温衍说着说着自己也止了声,平日总以为自己成熟能护着她,但现在自己这说话不经脑的样子真的幼稚极了。
果真,纪如初面无表情道:“慢慢还?怎么还?跟你一起学习之后考大学再还,还是去打工还它个十年八年?温衍,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我不跟你废话,现在,你,滚。”
她即便穿着一身病号服,样子虚弱无比,发起狠来说的话也是极具压迫感的,但温衍不会怕她。
他收起了那关心则乱的无措,又恢复平日的平静,只道:“好。但人没来之前,我不放心你。”
如初,你怎么从来都不信,生活再险恶,我都不怕同你一起面对。你怎么遇事永远都是想着把我推开,让我独善其身呢。
纪如初一个起不来床的病号也奈不了他何,眼里的漠然还得装上一会儿,谁料凯旋的儿子们第一次这么不靠谱,等到天荒地老了也没来,温衍竟然待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一早,不孝子才发消息说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温衍则推门提着早餐进来,眉眼温柔,一如之前很多次那样。
他们从同学,暧昧期,到恋人最后分手,只过了短短半年,而这医院恰好见证了他们全过程。
从前他严肃地回应她的撩,又或许一抹红悄悄爬上耳朵,安静地看着她吃完,再逼她做题学习……纪如初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不中用了,温衍带个早餐回来,她能脑这么多。
“你还不走?”可有些人,越是喜欢越是珍重,越是不敢拥有,怕朝对方伸手都是一种玷污,怕把对方也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二条他们已经来了。”
温衍把早餐放下、打开,望着她,目光平静而专注,“你吃完,我就走。”
纪如初最怕被温衍这么看着了,险些破功,只拿起勺子咕噜噜地喝起粥来。
“温衍,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你也没多放心上,少装出一副深情的模样来。”
而后二条推门而入,温衍也守诺退了场。
之后的日子温衍果真没再出现到她眼前,纪如初一面松了口气一面又觉得有些心酸,温衍从前表现得那么体贴入微的,原来也不过是场戏啊。
好学生这是图什么啊。
可她不知道的是,温衍换了个小号加了二条,每日做好了饭请他帮忙带去给纪如初。
衍:她忙起来总忘记吃饭,胃又不好,有劳你多提醒着些。
衍:酒别让她喝太凶,她喝多了会吐会胃疼。她脚和膝盖的伤下雨天会疼……
他发了很多重要的小细节,请二条多留心些,他说他知道他们忙,但怕她真的会撑不住。
二条因为许芳瑶那事原本挺膈应温衍的,但打架那会、医院里、还有现在……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眼神和语言里都藏不住。
二条答应了他。
温衍:谢谢你。
二条好像倏地什么都懂了,这两人,其实谁也没离开过谁的心上。
二条碰碰碰:你别怪初姐。
温衍: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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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如初已经好久没去学校了,她住院这事儿,同学里也就温衍知道,但住院的最后一天,许芳瑶却来了。
她自然不会以为是温衍告诉许芳瑶的。
她对许芳瑶的感情,此刻是有些复杂的,愧疚还有,但已像被埋下心底的厚厚的痂,更多的是疲惫。
人有祸夕旦福,许大友的病,她尽力了。
父亲的死约莫对许芳瑶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她看着纪如初的眼神,几乎有些疯魔了:“纪如初,那一刀怎么没捅死你?你怎么还不死啊!”
纪如初无力地笑笑,“是啊,它没把我捅死,怎么,你要来弄死我么?”
一直以来纪如初对她的态度都是极容忍的,如何说过这种阴阳怪气的话,更激起许芳瑶的愤怒:“纪如初,你当真这么无耻吗?你午夜梦回的时候,良心真的不会痛吗?你这种人,为什么还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纪如初始终很平静:“我没良心的许芳瑶。”
“我就是个苟且偷生的无耻之徒,你要是想我死,尽管告我好了,你看我会不会进监狱?”
许芳瑶这歇斯底里闹腾的模样看着让人够闹心了,但纪如初知道,许芳瑶心里明镜似的呢。她只是想找个恨的人,好支撑自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