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得到消息的宁家人回到花厅时已经乱作一团。有嚎啕大哭的,有相互埋怨的,更有甚者,跪在地上抱住宁老太君的双腿不放。
“老夫人,筱筱还在广明寺!求您开恩派府兵去搜寻吧!”跪在地上的女人泣不成声,她身上衣衫浆洗得发白,双手比宁老太君身上的丝绸裙裾还要粗糙。
而在她身旁,还有位穿金戴银的妇人劝着:“秦姨娘,都说了京兆尹派人去查了,你怎么还闹到老祖宗面前?”
一句话贬斥了她不懂规矩。
宁老太君也心烦意乱。
不仅宁筱没回来,她宝贝瑶瑶也还没回来呢!再听听她说的像什么话,宁国公府府兵能随随便便插手京兆尹的事吗!
秦姨娘哭个不停,谁劝都不听。她情愿现在在火场里的是自己,要是能替儿女去死,更是心甘情愿。
“瑶瑶是个有福的,一定能平安回来。”妇人头一回和宁老太君说话,紧张得语无伦次,“呃,就算筱筱不回来,瑶瑶也肯定会有回来!老祖宗您就放心吧。”
“你说什么呢!筱筱也是老爷的孩子!有你这个做嫡母的诅咒孩子的吗!”秦姨娘哭红了眼,怒火冲昏头脑竟扑向妇人撕打起来。
她骑在妇人身上爆发出无尽勇气,一拳一拳向她身上砸去:“这些年若不是你,我们母子三人也不会吃那么多苦!”
花厅内混乱不堪,劝架的想拉却又不敢上去。
宁老太君怒火攻心,檀木拐杖猛戳地面:“好了!你们还站着做什么!都拉出去家法处置!”
“是。”下人们围上前费了好大功夫才将秦姨娘与妇人拉开,二人分开拖了出去。
花厅内一时间人人噤若寒蝉。
他们原以为宁老太君是好相处的老人家,却忘了她当年当庭训斥先帝,是不靠夫家就获封的一品诰命夫人。
正当众人慌乱之际,管家从外飞奔而来,跑得发丝凌乱:“老夫人!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瑶瑶回来了?”宁老太君激动地立即站起,不想一阵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又跌回圈椅。
“老太君!”
“老祖宗!”
宁家旁支围了过来,幸而片刻后她又恢复了清明。
宁老太君扶住丫鬟玲珑,强撑着起身:“快,快扶我去瞧瞧瑶丫头。”
玲珑应下,拨开众人向兰芷院而去,留下宁家旁支面面相觑。
宁老太君走到兰芷院时,江河舟正守在门外。他灰头土脸也没顾得上梳洗,任由御医侍弄伤口,心思全在屋内。
她见到江河舟身上几处血肉模糊吓得腿脚发软,差点栽下去。靖王尚且如何,那她半点不会武的瑶瑶呢?
“老太君。”江河舟见到她的那一刻顾不得身上伤痛,起身相迎,“您放宽心,瑶瑶没事。”
“哎哎。”宁老太君应着,伸长脖子向里望,太医两位忙忙碌碌。
若伤得不重,何须请两位太医前来呢?
思及此,她心疼得心肝颤。
玲珑搬出圈椅扶她坐下,正为江河舟包扎伤口的御医,也在他眼神暗示下向宁老太君躬身:“宁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受惊昏迷,身上略微有几处灼烧,不会伤及性命。”
“两位太医,是因为屋里还有另一位宁家女娃,老太君不必担忧。”
可仅仅是“受惊昏迷”、“略微有几处灼烧”就足够宁老太君胆战心惊的了。她家瑶瑶娇弱,还从未受过这等苦!
“都怪我这个老太婆,好好的非要去什么广明寺凑热闹!都怨我!”她老泪纵横,经历这场浩劫瞬间苍老许多。
但她也明白,没有江河舟护着,瑶瑶可能都不能活着回来了。
她颤颤巍巍走到江河舟面前,竟屈身要下跪。
“老太君这是做什么!”江河舟眼快,连忙将她扶起。
“头一点,谢靖王爷提醒才叫宁家免于火海。”宁老太君拂开他的手,执意下跪,“第二点,谢靖王不顾安危救回瑶瑶!”
江河舟也对着宁老太君下跪:“老太君不必谢我,这是丞唐男儿应该做的。”
他对着老太君深深叩首:“瑶瑶最大夙愿是希望宁家平安,只要是瑶瑶想的,我都会替她做到!”
叩首的动作幅度虽不大却恰好在伤口上,江河舟腰间伤口霎时崩开,雪白纱布化为血红。
跪在一旁的玲珑见江河舟衣裳上印着血迹便知是伤口崩了,连忙将宁老太君扶起:“老夫人,您若是不起,靖王怕是不敢起身了。”
无法,她只能被玲珑搀扶着重新坐下。
宁老太君上下打量着他,先前还觉得这小子不大可靠,缺点满身,但如今看来倒是越来越顺眼了。
他是个疼瑶瑶的,就是不知道瑶瑶愿不愿意。
宁老太君动了向陛下赐婚的心思,叹气望向里屋。
婚姻大事,在宁家从来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得看瑶瑶的意思才是。
御医重新为江河舟包扎伤口,心中赞叹靖王英雄年少,如此严重的烧伤居然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兰芷院药香弥漫,随侍药侍女进来的,还有管家。
他向江河舟与宁老太君行礼,恭敬道:“宫里周公公来了。”
话音刚落,周良便跨入兰芷院,身后小太监们还抬着一箱箱木漆箱子。
“靖王,宁老太君。”不同于以往,周良没了笑意,满是担忧,“陛下听闻广明寺火灾里宁家也在,而且宁小姐受伤,特命我送来补品。”
他右手一挥,小太监们打开箱子,满是人参灵芝、冬虫夏草之类的大补之物,再后面几个箱子装的都是锦盒,想来是丹药。
“谢陛下隆恩。”宁老太君给管家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即将木箱运到仓库,小太监们也每人得到赏钱。
周良又望向江河舟:“靖王殿下,陛下召见。”
江河舟眸色一暗,是不乐意的神情。
周良料到这个结果,只是幽幽开口:“被困火场的世家众多,只有宁家独享三位御医的恩宠啊。”
他在敲点,也是崇明帝在敲点。
言下之意,你若不入宫,这份恩典随时能收回去。
江河舟冷笑,他的软肋算是被父皇拿捏了。
“知道了。”他起身拍了拍烧得不成样的锦袍,“那就去看看,我好久未见,甚是想念的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