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榜。”宁瑶脆声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长相如何都是父母给的，若坊主要排行不如就排那人父母？哦，对了，父母的长相也是他们各自父母给的，如此排下去，祖祖辈辈无穷尽矣。”她说得诙谐，言语间带着玩笑。
“再者，我丞唐曾历数任女皇，怎的当初民风开放如今却狭隘起来？评定男性有：侠客榜、文豪榜、财富榜，却不见‘美男榜’，评定女性却只有美人榜，怎么不见其他榜？”
宁瑶微微一顿，云时晗却已吓得大气不敢出。
逍遥客在江湖上颇有威望，宁瑶如此辩驳打他的脸，传到江湖上名声可不好。
屏风后传来几声笑，也没人恼。
“你说的很对，还有呢？”
云时晗又拉了拉宁瑶的衣袖，她还是大声说了下去：“既然要排榜嘛，那就不能看那些先天的东西，不如换成书画榜、武力榜等等后天习得的技能。”
“坊主你看这样如何？”
苏禾笑着瞧了宁瑶一眼，可面上随即又覆上一层阴郁。她亦是如此想的，可万万不敢说这种话。
若是苏家的势力也能像宁国公一样，今日开口说话的，便是她了吧。
“你说的有道理。”屏风后的声音十分冷静，“但我有一点，想问问姑娘。”
“请说。”宁瑶没了刚开始的紧张，看起来这逍遥客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你想要的是公平？评比的是后天的勤奋努力？”
“是。”宁瑶应得毫不犹豫，却不知自己已踏入逍遥客设下的陷阱。
“可姑娘所说的诸如书画、武功等等，若有人先天有此天赋呢？”
“我周游天下，曾见有神童一月作诗一首，首首经典。也见白发老翁笔耕不辍，四年写了一千四百六十五首诗，只有一首闻名于世。”
“你将此神童和老翁排行，难道要将老翁排在前列？”
逍遥客说话掷地有声，句句砸在宁瑶心上。
她顺着逍遥客的思路一想竟无力辩驳。
不错，这世上确实有许多具有先天天赋的人，甚至成功不光靠天赋、勤奋，还要靠运气。如此种种加在一起，哪会有真正的公平？
那错的，不就是排行本身？
可宁瑶又否决了这个念头。
天下何处没有排榜？科举是排榜，选妃是排榜，身份尊卑贵贱都是排榜。
只要有次序，处处都是排榜。
那错的，必然就不是排行了。
没有竞争又怎能让心存懒惰之人进步？光靠自觉恐怕很多人都不会勤奋了吧。
她在屋内来回走动，想了半晌没法反驳：“坊主说的没错，确是我欠考虑。”
云时晗听二人辩驳入迷，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宁瑶这是被他绕进去了：“瑶瑶，重点错了！你应该和他辩：为何女子只有美人榜！”
云时晗的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好啊，她居然被逍遥客的思路带偏了！
屏风后传来笑声：“有趣有趣。只有美人榜确实是我的错，今日一辩大有收获！”
宁瑶抿了抿唇，见逍遥客已经认错也不好喋喋不休：“坊主大智也让我敬佩。今日无事我就先走了。”
“诶——”云时晗还想请教逍遥客美人榜的事，可宁瑶竟头也不回地走了，想拉住也来不及。
她又见苏禾福身后紧随其后，只好抱拳作揖：“在下云时晗，那位是宁瑶，日后有机会，我还要向你讨教讨教！今日告辞！”
屏风后的男子应了一声“好”，直到云时晗走远才望向一旁的女子，恭敬道：“娘，宁国公的小女儿果然不一般。”
那女人嘴角带笑，岁月流逝但依旧遮不住美人风骨：“是不是宁国公的孩子还不一定，且等吧。”
……
树影斑驳，日影婆娑。
宁瑶晨起赖在床上有些神伤。
原本肉鼓鼓的小肚子居然一夜之间扁平了许多，定是因为那日碰到那个什么古怪的逍遥客！
可怜她养了这么久的肉肉，居然就这般轻易离她而去。
“瑶瑶，宫里来的马车已经等了很久，怎么还不起身？”苏禾今日一身轻纱薄裙甚是朴素。她坐在床边见宁瑶面色苍白，连忙抚上她的额头——还好，还好，没有起热。
宁瑶知道今日是每月都要去宫里请安的日子，也是给孙贵妃献衣的日子。
但她伤心着，不想也没有力气动弹。
罢了罢了，既然答应了步姐姐，那她就一定要办好。
“苏禾，带上云衣记送来的礼盒走吧。”
“好。”苏禾应下。
她转身瞧见宁老太君今日为宁瑶挑选的衣裙与首饰，眸光微动。
也是，宁国公府积攒百年，自有奢华的资本。这份荣华，她也想占一份……
宁瑶梳妆打扮得极快，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几乎哈欠不停。
她靠在苏禾肩头，眼皮子打卷：“苏禾姐姐，我饿了……”
苏禾听着她迷迷糊糊地嘟囔觉得有些好笑：“进了宫娘娘们自然会好吃好喝招待你的，这时候留着肚子，好吗？”
宁瑶摇头又点头，其实她这不叫“饿”，应该叫“馋”，她想尝尝在步姐姐处喝的蜜桃茶，甜而不腻，在春天喝最好了。
车一路颠簸，经过几处宫禁盘查，没过多久便停了下来。
“小姐们，到翊坤宫了。”
马车外是太监尖细的声音。
宁瑶一下转醒。终于到了孙贵妃的翊坤宫，她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她在苏禾的搀扶下跳下马车，由小太监带头一路进了临水阁。
临水阁内得到消息的嫔妃早早聚到一起，说是来看望贵妃娘娘，实际都是在等着未来的太子妃宁瑶。
宁瑶匆匆一眼就知道今日几乎聚了所有嫔妃，但她并不发怵：“宁瑶见过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婉嫔娘娘和各位娘娘，愿你们青春永驻万事吉祥。”
苏禾也行了礼，可没有一宫嫔妃的目光是落在她身上的。
“几日不见，瑶瑶似乎长高了。”孙贵妃满目含笑，向她招了招手，“好像还瘦了些。”
宁瑶腼腆地笑着：“真让娘娘说准了。我瞧着娘娘似乎比前段时间更年轻，要是貂蝉在世恐怕也自惭形秽。”
貂蝉是孙贵妃还未出阁时的偶像，只是先前提过一嘴，没想到让宁瑶记住了。
孙贵妃被夸得飘飘然，虽然说着“哪里哪里”，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她快要到知命之年，几句恭维容貌的话正中下怀。
“瑶瑶。”在座的除了贵妃和淑妃就属婉嫔地位最高，她如今与贵妃娘娘一派行事不拘礼节，“这可是淑妃姐姐带来的糕点，我就借花敬佛，你快尝尝。”
“谢谢二位娘娘。”宁瑶也不敢分开感谢，这叫她先谢哪位好？
她捻起一块绿豆糕咬下一小口，入口绵软清甜，除了豆香还有牛乳的香甜。这糕点若是配上蜜桃茶倒是一绝。
“真好吃！”宁瑶很快将一小块糕点入腹，“御膳房师傅们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不是御膳房做的。”一旁的淑妃缓缓开口，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清贵，“做点心的师傅名叫，逍、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