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炉添早香,纱笼灭残烛。
沈若何醒来的时候已是在自己熟悉的暖塌上,如果不是全身的疼痛,她一定会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房间里熏着安神的香,一笼温柔的阳光从窗口洒落。
“先别动。”苏昀轻轻按住想要起身的沈若何,语气里带着一丝歉疚,道,“你的丝线断了,我们陷在他布的法阵中纠缠了一会儿。”
“余大哥呢?”沈若何目之所及,没有余锐的身影。
“他两夜没休息了,你伤情稳定下来,我劝他去休息了,不必担心。”苏昀安慰道。
“那道人呢?”
“被你余大哥劈成两半,死了。”苏昀淡淡的说。
“余大哥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我还有很多话想问那道人,我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啊。”沈若何大惊,她印象里的余锐总是最稳重最能忍耐的。
苏昀微微蹙眉,又笑了。“他看见你伤成这样,很难不冲动。我们发现你的时候,你都冻僵了,身上都是血,还衣衫不整……”沈若何这才想起昨夜里看见余锐的场景,那充血的双眼里,是还未褪去的杀意啊。
言语间,房门已被轻轻推开,余锐沉默着走了进来,苏昀见状,起身踱到窗边。沈若何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余锐,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忽然觉得,这就是她在这世界上仅存的温暖了。
“余某没保护好姑娘……”他话音未落,便被沈若何抱了个满怀。
“余大哥我没事,是我自己太不争气了,被捆着又挣脱不掉,我就是被扇了一巴掌,是我自己太弱了,你肯定被我伤势吓到了吧,其实我没事的。”沈若何抬眼看着余锐,忍着疼勉强挤出一个笑来。
余锐一阵鼻酸,轻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捆绑你的,不是普通的绳索,那妖道早就察觉出你是修炼之人,趁你神志未清,在绳索上施了法,你当然难以逃脱。他还在周围布了法阵,我与元卿也是花了一番功夫才破解,好在姑娘现在没事。”
“咳咳。”苏昀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禁发声。沈若何忙放开余锐,提起被子遮住脸。
“沈姑娘,你方才提到,你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可是那妖道与你说了些什么话?”苏昀看着躲在被子里的小丫头,有些想笑。
她缓缓从被子后面露出头来,努力回忆起昨夜的场景,道:“他说什么早点儿完成任务,他还认识我养父仲千秋……”
“其实,我们也发现了奇怪的地方,这妖道并没有用炼魂提升自己的功法,他炼的魂都不知送去了哪里,可见背后是有人主使的。”余锐道。
“如今这人已经死了,也问不出幕后主使,只能暂时作罢。”苏昀看着没有一丝悔色的余锐,不禁叹了一口气,“不过一切自有造化,未见得日后不会水落石出,我们随机应变即可。”苏昀踱到门口,挥挥手走了。
余锐扶着沈若何慢慢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眼神平静而温柔。房间里愈发暖了,阳光炽热地在窗间流淌,这一瞬间,沈若何忘却了疼痛,只望着眼前帅气而温暖的余锐,平添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她不经意间瞥见余锐腰间的鎏金牡丹纹香囊,不由得红了脸。
“可是这屋内太过闷热?”余锐笑道。
沈若何连连摇头,这木头什么时候能开窍啊。正想着,一阵接一阵的咕噜咕噜的肠鸣此起彼伏,沈若何尴尬得想要赶紧钻进被子里。
薄雾浓云,已是黄昏。
书房里的光越发暗淡,案上的龙腹香已经燃尽。苏昀接过余锐展开的信笺,提起毛笔,缓缓写着。“展鸿兄不妨考虑一下。”收了笔,苏昀把写好的信笺放在信封里,又小心按了个封蜡,递与余锐。
这次的事情终于让余锐明白,他没办法给与她时时刻刻的保护,若要在这大庸平安一生,非自身的修炼与努力不可。他把苏昀写好的信放在刚刚从元都送来的任命书上,未来怎样都未可知,淡漠的夕阳里,余锐莫可名状的悲伤蔓延开来,渐隐藏在逝去的光影中,把捉不到。
今晚月色很好,三人围坐在廊下的暖炉边,院里的红梅全开了,暗香盈袖。暖炉边的案上,温着一壶陈年的女儿红,明日苏昀便要启程回苏家剑阁,这一夜的酒,只做话别。沈若何喝了一杯又一杯,只觉得全身都是暖的。半个时辰前,吕彦刚把金云令的赏金送了过来,按照约定,这笔数目不小的赏金都进了沈若何的口袋。
“这数月来,沈姑娘接了不少金云令,赚了那么多赏金,准备做何使用?”苏昀饮了一杯,淡淡的说。
是给自己攒的嫁妆,她暗想,却不能言明,只说道:“我想重建门派,但是凭我一己之力,恐怕有些难。”
“原来沈姑娘这般深谋远虑。”苏昀笑道,“只是这重建门派并非易事,不仅需要钱财上的助力,还需要壮大门派声望,据我所知,贵派在江湖上名声不是太好,沈姑娘可能更要费心挽回一下门派声望了。”
“那次伤的太重,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了,但遇见那个云顶居士后,突然一下子回想起一些事情。”沈若何继续饮酒,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两个人神色紧张了起来,“原来是门派里有人偷了伏天门的灵器,那日伏天门是来索要灵器的,至于是什么东西,我就完全不知道了,想来,我可能根本没见过。我脑海里有一些场景,很可能就是仲千秋偷了灵器,而这炼魂,一直觉得熟悉,我想,我大概是看过仲千秋做过这种事。”
“那仲千秋早就不知去向,现在也无迹可寻了。”苏昀叹了一口气,道,“当真如此的话,那伏天门也一定在找他,我们不妨静观其变。”
“苏仙长说的对,丢东西的人才最着急。”沈若何继续饮着酒,眼神有些迷离。她看着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余锐,借着酒意,神情也放肆了起来。
“余大哥怎么不喝酒?”她抬起摇摇晃晃的手,给余锐倒了杯酒。
“姑娘醉了,余某……”余锐没有说下去,眼前这个小姑娘身体微倾,满脸醉意,目光炽热而温柔,酒杯已举在他面前,他拒绝不了。
余锐接过她手中摇晃的酒杯,一饮而尽。苏昀叹一口气,不住地摇头。
“苏仙长为何一直叹气?”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之间还需要一些时日,多加了解。”苏昀抬眼望向余锐,沈若何随他目光看过去,却见余锐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一般,脖颈、耳根、面颊已是通红。
“这就是传说中的……一杯倒啊。”
冷风拂面,沈若何突然清醒了几分,月光下红梅疏影,苏昀只无奈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