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序一个星期后坐着轮椅来到«毫厘»剧组试镜，面试他的徐征看上去兴致缺缺，满脑子都是这几天即将拍摄的，最重要的一场，叶辞和沈斯年的暧昧戏。
言序拒绝了助理的搀扶，自己扶着轮椅站了起来，石膏还没拆卸下来，但这段时间除了研究裴泽带给他的剧本外，言序也在身体能够负荷住的情况下，做过行走和站立的练习。
徐征打量了他一会儿就移开了视线，随意指了一段戏让他演，态度算得上敷衍。
对面坐着能决定自己去留的大导，言序心里自然紧张，对于徐征表现得对似乎对自己不怎么有兴趣，像是一开始就给他划上了拒绝的态度，言序心里其实并不在意。
他毕竟是一个新人，能有这次试镜的机会，已经是幸运。
言序沉下心来，尝试着进入吴禹晖这个角色，片刻后，他对徐征点点头，礼貌的说：“我可以开始了，徐导。”
徐征挥挥手，有些心不在焉，等看完言序的表演，他盯着言序的脸看了许久，一句话都不说，看得言序心里都有些发毛，愈发忐忑。
倒不是徐征刻意端着大导的架子，实在是这些天为了找适合吴禹晖的演员，他已经试镜过好几个人，有他人介绍的，有自己看面相觉得还行的，但到这里之后试镜结果都差强人意，被他当场否决，这着实让徐征心里烦躁。
且他向来随心所欲，从不在意别人是怎么看他的，也懒得和别人虚与委蛇。
徐征心里挺喜欢裴泽的，直来直往，虽然演技还不算成熟，但领悟得算快，对人物有自己的处理方法，行事作风很合徐征的性格。
可公事公办，就是因为裴泽还有着投资商这一层身份，所以裴泽和徐征提起言序这个人时，他十分明确的和裴泽说过，他想让言序来试镜，不仅是因为裴泽介绍的缘故，更主要是因为他自己看言序的外型条件觉得有几分适合吴禹晖。
至于言序能不能出演吴禹晖这个角色，徐征有自己的标准，不会因为谁，或者是因为什么利益改变自己的想法。
那时候裴泽并不很在意的回答他不参与选角，既然徐导觉得言序可以试试，那选择权自然也在他手里。
徐征看着言序，沉思。
言序的助理受不了这个甚至比言序表演时还要紧张的氛围，想要开口询问两句，徐征身旁的编剧和助理立即对他摇了摇头。
心里知道大导演可能或多或少都有点自己独特的个性和行事作风，助理讪讪的选择了闭嘴不言。
在异样的安静中，徐征终于说了话，“吴禹晖应付父母安排的相亲，透过玻璃窗看到外面一家三口走过那一段，你演一下。”
言序怔忡几秒，正要说话，徐征却抢先一步说，“原来的剧本里没有这一段，我临时想的，不管你演成什么样，我需要看一下。”
言序心中一喜，助理也一脸惊喜，意识到场合不对，连忙管理好表情。
徐征给言序临时安排新的试镜，说明徐征进一步认可了他，觉得他还不错，愿意给他机会。
言序让自己迅速平静下来，对着徐征微微躬身，“谢谢徐导，请给我一些时间。”
徐征看一眼旁边助理的手表，“十分钟。”
言序手心出了一层汗，面上却没有太显露出来，“好的徐导。”
他站不了太久，坐下前礼貌性的向徐征请示了一下，徐征又将注意力放到叶辞和沈斯年那场戏的剧本上面去了，头也不抬，让言序自己看着来。
«毫厘»这部电影剧情有着差不多六七年的时间调度，刚刚言序饰演的是在读大学时期的吴禹晖，现在徐征让他演的，无疑是已经几年后进入社会在事业上取得成功的吴禹晖。
同一个人物，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
言序闭上眼睛，揣摩着吴禹晖这个人物。
因为承载着父母的希望，他很努力上进，由于始终有着点不为人知的自卑，导致在人前自尊心表现得很强，在自己的恋人沈斯年面前很大男子主义，也享受着沈斯年对自己的依赖。
与沈斯年父母的宽容不一样，吴禹晖接受到的家庭教育比较传统，即便和沈斯年在一起了，他内心最深处也始终认为两个男人本质上是错误的。
因此他隐瞒着两人在一起的事不让任何人知道，即便是在自己的表弟叶辞面前，他也不愿泄露出哪怕一点。
但是毋庸置疑他对恋人沈斯年是极好的，大概始终觉得试图瞒住两人恋情这件事有愧于沈斯年，因此用自己的方式对沈斯年更加疼惜。
吴禹晖是一个复杂且真实的人物，言序想着，在同意去往父母安排的相亲的时候，他肯定是隐瞒着沈斯年的，这有可能是第一次，也有可能是破罐子破摔的第许多次。
如果是第一次，那吴禹晖内心肯定是有些焦躁不安，他应该是同父母抗争过很多回，最后实在拗不过，才来赴的局。在这整个的相亲过程中，吴禹晖该是有礼却敷衍，急于结束的。
如果已经参与过许多场相亲，吴禹晖应该从容了许多，但应该大概率还是敷衍了事的态度。
徐征只简单说了一句话，那就说明情节是由言序自己随意想象，只看他能驾驭哪种状态。
而当吴禹晖看见窗外路过的恩爱夫妻，手中牵着调皮可爱的孩子，彼此相视一笑时，言序觉得吴禹晖心里是产生了向往的。
他可能这时会发现，即便他深爱着沈斯年，但自己内心最深处，原来一直觉得他最后还是会走向所谓的正途，去娶妻生子。
可这也意味着，他会永远的失去沈斯年。
言序睁开眼，八分钟的时候已经过去，他最后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一会儿该有的情绪变化，在十分钟时间快结束时，心里依然没底，但还是站起身来，“徐导，各位老师，我准备好了，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徐征迟缓的抬头，没有多说，让他直接开始。
比起最开始时的不甚在意，徐征的表情已经认真的许多，他看完言序的表演，等言序又鞠一躬，说着“辛苦各位老师，我表演完了。”这样的客气话，房间内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这里都是已经和徐征合作过多次的人，在徐征开口前阐述意见时，没人会先开口说话。
“我拍戏的一些习惯，你应该知道了。”徐征说。
言序颔首，“知道的。”
譬如拍戏期间尽量不要有太多私人活动打乱拍摄计划，譬如不要试图耍心机提高曝光度让剧组太过受关注等，经纪人静姐已经耳提面命的嘱咐过他。
徐征沉吟，“你腿上的伤……”
言序立刻说：“我尽量不会让自己拖后腿的，只是大概还是会不可避免的给您的拍摄带来许多困扰，抱歉。”
倒是实诚。
除了喻简外，徐征不怎么喜欢满口全是谎言的人，当然，如果这人演技好得没话说，只要不影响他的拍摄，那徐征对其对人品要求也会相对降低一点。
徐征扯了下嘴角，“你还可以，找个时间，把合同签了。”
坦白来说，他一开始确实没对言序抱有太大的期待，倒不是因为言序是个纯新人，徐征并不在意那个。
徐征不算自大，但他一直觉得，有些演员之所以会让观众觉得演的很烂，其中有很大一部分的问题其实来自于导演。
他只是这么多天试镜下来，多少有些疲乏，看言序的第一眼，也没给他带来什么惊喜，尤其对方带着伤，拍摄时会带来很多不方便，这让徐征心里不是很舒服。
但徐征看完言序的表演后，觉得这年轻人有吃演员这碗饭的资格。
言序算不上天赋型，但徐征看得出来他大概下了很多功夫揣摩人物，研究怎么演戏。
公司给他请的表演老师应该不错。
言序给了徐征几分吴禹晖的感觉，他觉得对方可以，就当场拍板了。
言序的助理难掩激动，这就……这就成了？
言序猛的松了一口气，又是一鞠躬，“谢谢徐导愿意给我这次机会，我会尽全力做到最好，感谢！”
一出房门，等候在外得另一位陶琛请来专门照顾言序的助理就接过言序的轮椅扶手推着，刚刚陪着言序试镜的助理忙美滋滋的给经纪人发了消息报喜。
场务引着几人往车库方向走，没一会儿就远远的见到裴泽迎面走来，言序忙偏头和推着他的助理说，“停一下。”
场务有些意外，“您和裴哥认识啊？”
言序笑着点点头，不欲多说，场务也有眼力见的没有继续深问。
甄溱看到言序，点了点裴泽的手臂，低声说：“裴哥，快抬头！”
裴泽回复完信息，应声望去，面色不变，朝言序微微颔首。
见两人果然认识，看上去言序还有什么话要和裴泽说，场务眼睛一转，“那边好像有人叫我，你先忙，有需要叫我就行。”
言序一笑，“多谢。”
裴泽走近，见言序似乎要站起来，平淡的制止，“不用这样。”
言序也没坚持，“您忙吗？”
“没什么要紧事，”裴泽四下看看，寻找着什么，“去哪边吧。”
如果两人要说话，裴泽一直俯视着言序总归是不好，正好棚内不远处有几张休息用的椅子，几人走过去。
言序其实和裴泽同岁，都是24，甚至言序的月份比裴泽还要大些，一开始不知道，还随着众人一起称呼裴泽为“裴哥”，后来知道裴泽年龄后多少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