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上了车,喻简都没有再放开裴泽。
喻简环住裴泽的手臂,倚着他的肩膀。两人一直安静着,不是在刻意沉默,只是一时确实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
好像好很多话想说,又好像一切不必用太多言语说明。
裴泽来之前给喻简发了信息,说还未离开这座城市的顾承思找自己有些事,他需要离开一会儿。
为了避免更多麻烦,裴泽也和顾承思提前说好了,可是仍然没瞒得过喻简。
裴泽来这一趟,并不是不相信喻简,他只是想王艳纠缠了喻简这么多年,现在找上自己,如果让喻简知道,大抵心里会不好过,所以才会选择先隐瞒喻简,自己尽快解决这件事。
想着王艳和他说的话,以及背后试图引导她的那个人,裴泽沉思着解决方法。
傅宇致实在扰人,至今还不懂得收敛,还打上了喻简的主意,裴泽不介意让傅宇致如他所想的那样一夜成名,被人牢记。
衣袖被人扯了下,裴泽垂眸去看,喻简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裴泽感受了下喻简掌心的温度,暖了不少。
他伸手搂过喻简,让他和自己贴得更紧些,低声问:“是不是受了凉,不舒服?”
喻简摇了摇头,用力抱住裴泽,声音轻飘飘的,“我和她曾经在这里住过。”
裴泽不以为意:“嗯。”
王艳特意提过自己是为了裴泽来才仔细打扫了房间的,且摆设着的那些旧家电,无一不在彰显这房子久未有人居住,和它陈旧的年头。
大概是王艳想见他一面,裴泽又身份特殊走哪里都容易被发现,以她的经济能力也想不到还有其他去处,就又回到了这套偏远,至今已经没什么年轻人居住的老房子。
喻简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他有时以为自己已经从往事中抽身,可踏进那栋楼的时候,他才发现,有很多东西是一辈子的烙印,永远无法彻底抹去。
但喻简已经不在意那些了,他拥有了裴泽,其他无关的所有,都再也伤害不到他。
喻简埋进裴泽怀里,贪恋的闻着裴泽身上的冷香,“我恨她,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如王艳所说,喻简对她的情感复杂,从小到大,喻简最深的伤是来源于这位尖酸刻薄的养母。
可也却是这位养母将自己养大,供他读书,没有再丢弃他。
伤害多一些,还是恩惠多一些,喻简与王艳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不去纠结这些无意义的事。
王艳再次热爱上赌博确实和他有关,但喻简也并不觉得内疚,他们母子俩个,谁不是在互相利用彼此,谁又对谁真的存有太多母子情谊。
他每个月定期打足够的生活费来维系这份唯一的亲情,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喻简不觉得自己脆弱,可他有时会觉得,如果身边连王艳这样代表着母亲角色的人都没有了,成为一个没有亲人的例外,好像就再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活过来的。
如果没有王艳,那在与裴泽在一起之前,他于这世间,除了心里那点对裴泽虚无缥缈的念想外,好像真的再没有更深的纠葛。
轻飘飘来,轻飘飘离开。
所以喻简和王艳心照不宣的维持着这虚伪的关系,喻简给王艳送终,王艳承担着母亲的名号,此外,最好互不打扰。
裴泽安抚的轻轻摩挲着喻简的后颈,“嗯。”
喻简深深的吐气,“大宝,我们是彼此的爱人,以后也会成为互相依靠的亲人,对不对?”
裴泽吻着喻简的头发,音色偏冷,却让人安心,蛊惑人轻易相信,“会的。”
他们没有再提过去,和不久前发生的事,有些事情不需要一再用言语辩驳,彼此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够懂得对方心里所想。
喻简不知何时在裴泽得怀中陷入沉睡,他总是浅眠的,除非裴泽在身边。
«毫厘»的剧本一改再改,不断被推翻,又偶尔再次折回原点,但没人提出质疑,合作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主演与导演之间是互相信任的。
不知不觉到了十二月份,裴泽已经差不多完全适应徐征的节奏,开拍时,喻简很快就能和沈斯年这个角色融为一体。言序常被徐征耳提面命的教训,偶尔不被说,反倒不适应,心里没底的思考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了。
配角们不断进组又杀青之间,几位主演也将故事梳理得个差不多。
叶辞在停电后的第三天就离开了沈斯年那里。
他接连两天晚上都做了旖旎暧昧的梦,梦里被他肆意作弄的主角,全是沈斯年的脸。
这场戏几场戏拍得并不露骨,半遮半掩的,只是零碎几个惹人遐想的叶辞和沈斯年的接触镜头,迄今为止徐征一场吻戏都没安排过。
叶辞不是没有谈过恋爱,也不是没有做过春梦,但以前梦里的对象全是柔软的女性,突然变成了个男的,叶辞难免惊惶。
沈斯年对叶辞也疏远了许多,表面上似乎还和原来一样有说有笑,但叶辞心里明白,沈斯年在刻意控制他们之间的距离。
叶辞心里各种想法一边缠成一团乱麻扯不分明,让他烦躁焦急,一边又为沈斯年突然转变的态度难过忧愁。
而知道吴禹晖要从国外回来后,叶辞不知怎么的,坚定了要离开的想法。
叶辞走的那天特意挑沈斯年不在的时候,且回到自己家才给沈斯年发了告别信息。
他害怕如果沈斯年在,自己看到的会是沈斯年明显松一口气的表情,只好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不想麻烦沈斯年帮他收拾的借口,作为逃避。
没多久就是期末考试,很快放了假,吴禹晖回来后发了几次信息给叶辞,问他要不要过去玩,叶辞全都找借口推了,好似在逃避什么嗜血吞肉的猛兽。
拿到成绩单那天,叶辞的父母极度开心,为他一下子挤进前十的意想不到的好成绩,嚷着要请这个厨师订那个酒店的好好庆祝,为他们原先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忽然的蜕变。
叶辞心里却只有沈斯年。
他忽然想起沈斯年被他缠得终于承诺他,如果他这次期末进步许多,那沈斯年会答应他任意一件事情作为礼物,不是他和吴禹晖一起送的,是他个人的,给沈斯年的礼物。
叶辞想见到沈斯年,想问他这个承诺还算不算数,如果做数,那可不可以……
可以不可以怎样叶辞没想出个具体答案,或者说不敢仔细想那个要求,他怀着迫切,羞涩,各种各样情绪交杂在一起的心情想要见沈斯年一面,心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可他看到了小区前手牵着手,亲昵的笑望着彼此吴禹晖和沈斯年。
他们是如此契合,眼里只看得到彼此的身影。
这段路叶辞和沈斯年也曾一起走过许多次,那时他只知道只要沈斯年在身边,他的心跳总会莫名加快,好像全身的血液循环都加快了速度。
可看到五指想握的吴禹晖和沈斯年时,叶辞觉得他的心跳都快停止了,好像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他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响起,原来真的是这样,原来他的表哥和沈斯年真的是情侣关系。
叶辞逃避,视而不见了这么久的事实,如今就明晃晃的摆在他面前。
那套房子明明是三居室,可沈斯年住的那间几乎没什么东西,衣服什么的也是逐渐变多,好像从哪里突然挪过来的那样,又好像沈斯年原先并不住那里。
主卧的那间门,叶辞在时,从来没有打开过。
有时沈斯年特意避开叶辞接的那些电话,和提起吴禹晖时,熟稔带着不自觉亲近意味的口吻…
所有的一切,都是沈斯年与吴禹晖特殊关系的印证。
叶辞心里早就有了猜测,所以才会在吴禹晖回来时选择避而不见,所以连看到吴禹晖的短信,都觉得烦闷羞愧,他只是,一直在忽视、逃避这个事实罢了。
叶辞躲在一棵树后面,沉默的看着沈斯年,沈斯年从没有这样笑过,带着对眼前人全部的信任,眼里刻满了爱意缱绻。
叶辞心里升起了愧疚,对吴禹晖这位总是关照着他的表哥的,他还是选择了逃离。
而他转身狗,小区里三三两两的走出一行人,吴禹晖果断松开了沈斯年的手,歉然的对他笑着。
沈斯年将僵在半空的手放进口袋,像是已经习惯一般,他对自己的恋人安抚的摇头,转头时遮住眼底的落寞。
在家里的安排下,叶辞去了国外,他害怕再见到沈斯年,也不那么愿意见到吴禹晖,只能狼狈的逃走。
离开前叶辞和父亲谈了一次话,那个孩子确实是父亲亲生,爷爷奶奶甚至包括自己的母亲也都知道。
那个女人是他父亲常见的一个情人,原先是个高级小姐,但没有如他父亲要求的那样避孕。
爷爷奶奶万分偏爱叶辞,不怎么承认这个母亲身份低微的私生子,父亲也亲口承诺,不会让那个孩子出现打扰叶辞的生活,以后也更不会让他夺取属于叶辞的任何权力与利益。
叶辞去往了m国,没有告诉沈斯年和吴禹晖。
青年时期拍摄的最后一场戏,是叶辞还没意识到自己对沈斯年感情的时候。
那是个洗漱平常的一个午后,叶辞突发奇想,想让沈斯年帮他画一副素描。
他们时不时会聊两句,避免太过枯燥。
叶辞问沈斯年,之后打算做什么,沈斯年说他要去M国进修,为那场考试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回国后他要做自己的设计,走出自己的风格和品牌,那是他的最想要实现的愿望,而他会付诸实施。
沈斯年是很谦虚的,难得坚定的把一件事说得完满。
他眼里闪着对未来憧憬的,和自信的光,让叶辞不知不觉看呆了。
M国吗,他低喃。
叶辞想,沈斯年这样优秀,目标明确,一定能成为他自己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他觉得,没有什么是沈斯年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