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沈斯年对待叶辞也不复之前疏离，有次闲聊，叶辞委婉提起这次吴禹晖公司给出的设计图纸，怎么好像都不像沈斯年的风格。
沈斯年默了许久，最后好似不在意的笑笑，说他现在很难找到灵感了。
他的说得随意，好似云淡风轻一般，像是从前热爱着设计创作的那个他只是叶辞心里的幻影一般。
转眼到了年下，与沈斯年的合作项目已经差不多接近尾声。
叶辞管理的分公司提前几天放了年假，他打算晚几天再回S市陪叶父叶母过年。
吴禹晖父母跟随吴禹晖来到了B市定居，得知叶辞也同在B市，一定要他在回S市之前到家里吃一顿饭。
叶辞不再像当初那样任性而为，凡事不喜欢就立刻随口拒绝，吴禹晖父母作为长辈这样主动热情邀请，他没有推脱。
叶辞备了厚礼上门拜访，他已经做好了沈斯年也会同吴禹晖一起在家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不仅在吴家没有见到沈斯年的身影，甚至吴父吴母连关于沈斯年的只言片语都没提起。
小时候叶辞也是见过吴父吴母的许多次的，在他们二老的心里，叶辞的形象还是那个脾气差的小少爷，却没想到多年未见，叶辞已经是能够独当一面的叶家大少了。
二老在饭间对叶辞笑得殷勤，多次对吴禹晖强调一定要多关心自己表弟，又自以为委婉的让叶辞尽量关照吴禹晖的公司。
从前吴父的小生意是叶父让手下人关照的，后来吴禹晖建公司，最初的人脉也是依靠叶家牵线搭桥，这些对于叶家不过举手之劳，不值得一提，但却对吴家至关重要。
如今吴父吴母看叶辞矜贵成熟，又“打上了”叶辞的主意，好似吴禹晖这些年做出来的成绩，还不如叶辞一句承诺来得重要。
吴禹晖表情有些僵硬，几次试图打断二老的话，最后又被他们拐回原先的话题。
叶辞表情未变，自始至终笑得亲和，他和二老说，这些年多亏表哥照顾，我们是兄弟，凡事互相照应是理所应当，我和表哥关系亲近，叔叔婶婶不必忧心。
吴家请的保姆不住家，晚饭后就让人回去了，吴母去厨房收拾，有些电器用不太会，吴禹晖便去帮忙。
叶辞在客厅陪着吴父下了盘围棋，始终被压制一颗子，吴父知道叶辞这是在让着他，还要让的不那么明显让吴父高兴，反而比想办法赢子要废心神。
中途叶辞接了通电话，是他的一位友人，约他有些事，叶辞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向吴父提出了告辞。
吴母和吴禹晖还在厨房没出来，叶辞打算去一趟厨房和他们也说一声，靠近厨房时却听到吴母压低声音责备吴禹晖。
“今年年三十又有事？去年也有事今年也有事，你工作怎么就这么忙！”
“妈…”
“你要是陪女朋友我也就不说了，快三十岁的年纪了至今连个女朋友都没谈，前几年忙着事业也不怪你，现在你公司也有了，在B市也站得住脚了，该谈谈朋友了吧！”
“妈，我说过这事儿不急，我公司还没…”
“不急不急不急！你总是不急！我这两年身体不好，就想早点抱孙子，你也为我和你爸考虑考虑吧！你也别提你那公司了，就说你那个合伙人，去年我去给你送吃的，他就在你那里谈工作，两人也老大不小了，他也还没成家？”
“斯年他家里也没摧着他。”
“他家里的事我不管，我说你是不是就是受他影响？说起来我记得他前年还是大前年你还带他来家里吃饭来着，有时候过节放假他也来拜访过，他怎么都不回家？”
“……斯年和家里闹了些矛盾，还没和解。”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太有个性，我瞅着他是个懂事的，没想到也这么倔强，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呢？不过我看他真不像是叛逆的性子，是不是他家里人做了什么过分事？”
叶辞压下心里思绪，弄出些声响，和吴家母子告了别。
那天叶辞心里一团乱麻，他以为沈斯年和吴禹晖在一起这样久，他家人应该会知道的，但吴母却一直催着吴禹晖交女朋友。
吴母提起的沈斯年逢年过节好像一直在B市没回家，有家却不能回，如果仔细去想原因，并不难猜。
叶辞一直以为，沈斯年和吴禹晖在一起这些年，应该是很幸福的。
沈斯年和爱的人一起实现了自己从前的理想，不该开心吗？
可叶辞想起这段时间扬起的笑容里几乎没几分真心的沈斯年，他眼里似乎总是带着疲惫，似乎承担着很大的压力，提起设计时不再发自内心的自信喜悦，好像再也提不起兴趣。
独自面对应酬，喝到连车牌号都认不清，聊天时偶尔提到吴禹晖，不再如从前那般欢喜，沈斯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叶辞却看到了他眼底转瞬即逝的忧愁。
沈斯年……甚至连家都回不去，但吴父吴母却连沈斯年和吴禹晖究竟是什么关系都不清楚。
在叶辞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和家里通了电话，说自己今年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约莫不会回去。
叶辞也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这段时间和沈斯年相处，他清楚他欺骗着自己，也欺骗着沈斯年。
叶辞自诩这些年来自制力愈发强，但他没办法放下对沈斯年的执着，他一开始只是不想看到沈斯年对自己那样疏远，可越靠近心上人，就会陷得越深。
长此以往，想要得到的只会更多。
拿不起，放不下。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吴禹晖就算给了沈斯年许多不开心，但沈斯年与吴禹晖是相爱的。
叶辞扪心自问，他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知道叶辞不会回S市，年三十那天，吴家二老果然又叫他一起吃了年夜饭。
吴禹晖也在。
他们一起很吴母包着饺子，吴母对待叶辞的态度仍旧小心，叶辞却没表现出什么距离感，渐渐让吴家二老也真的觉得亲近几分。
吴禹晖心不在焉，总是低头看手机，回信息。
叶辞知道他在和谁联系。
但吴禹晖一次也没有和吴母提起过他要离开。
叶辞很想质问他，却知道自己没有立场。
饺子下了锅，吴禹晖盛出一饭盒，吴母问，你这是干嘛？
吴禹晖没答话。
吴母知道了，就说你这是要给你那合伙人送吧，大过年一个人确实怪可怜的，但是今天不行，要去过两天去，你后天还得去相亲的，一放你走，你又得找借口不回来了。
当着叶辞的面，吴禹晖打断吴母的话，坚持要去这一趟，并保证今晚一定回。
两母子一来一回，吴禹晖没有反驳吴母让他去相亲的说辞。
叶辞心里燃起一把火，表情克制着不变。
话赶话眼见着要说起来，叶辞突然说，我去吧。
吴母哪里肯，也想起来刚刚当着叶辞的面和自己儿子闹了不合，脸上有些过不去。
叶辞就说今晚正好有些事处理，顺路。
吴禹晖本来还要坚持，但见吴母脸都气白了，吴父哄着吴母，脸色也不好，吴禹晖也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过，面露犹豫。
叶辞就小声和吴禹晖说让他先安抚好伯伯婶婶的情绪，他今晚反正得出门，大过年的别让二老不好过。
吴禹晖最有孝心，想了想，还是把饭盒递给了叶辞。
叶辞就愣了下，问吴禹晖地址。
吴禹晖有些疑惑。
叶辞就笑，说你应该也听沈哥说过我有次正好遇见他喝醉，就顺便把他送回去了，但那晚上我也有些精神不济，就没注意到底是去的哪里。
怎么会不记得呢？有时叶辞开着车，不自觉就会去到那小区门口。
吴禹晖收起了眼底不易察觉的审视，给了地址，好像打消了什么疑虑。
叶辞给沈斯年打了电话，下了车等他，大抵是吴禹晖已经和沈斯年说过这件事了，沈斯年来得很快。
沈斯年道了谢就要上楼，叶辞看着沈斯年单薄的身影，却突然说，我表哥他……
沈斯年似乎不怎么在意的笑笑，伯父伯母身体不好，今年他需要多陪陪他们，我知道的。
叶辞皱了下眉，沈斯年并不知道吴禹晖要去相亲的事情。
叶辞说，你也看到了，我今年回不去，正好你也一个人，要不要一起去个热闹些的地方？
二十四岁的叶辞不再喜形于色，但他突然又露出惆怅的表情，让叶辞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六年前带着伤，淋了一身雨在门口等待着人来，沮丧无助的那个叶辞。
叶辞不回家，可能是又和家里闹了不愉快。
鬼使神差的，沈斯年没有拒绝。
大过年的许多店子都关了门，叶辞却带着沈斯年来到一家名叫“已关张”的酒吧，里面零散坐着几个人，台上的乐队尽情演唱着，观众们便倾情附和。
叶辞说，这座城市，从来不缺孤独者。
那天听众们和乐队的人聚在一起，沈斯年把饭盒里的饺子分出去。
众人一起喝了许多酒，沈斯年倚在柔软沙发上，灯光下，叶辞看到了他眼底未落下的晶莹。
叶辞一直清醒着，问，为什么没去M国？
他还想说，我在M国那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学校，却从没有见到你。
但沈斯年没有回应，叶辞偏头去看，他已经睡着了，大概是知道叶辞就清醒的在身边，他放任自己暂时失去意识。
那晚之后叶辞没再去找过沈斯年，只偶尔发一条慰问信息，看上去像是群发的那种，沈斯年也会回复。
有天叶辞陪着他从国外来这边旅游的朋友逛街，看到了一家咖啡厅内，正在和陌生女生相谈甚欢的吴禹晖。
他没多逗留，叫路人帮忙给自己和朋友合了张影，就离开了。
电影拍摄进度过半，按照徐征的说法，过年之前大概能杀青。
下了戏裴泽换下有些厚重的大衣，不自觉又揉了下有些发痒的眼睛，很快就被人握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