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槽对裴泽的身高来说矮了些,腰需要弯得比较低,他接过喻简手里的番茄放到水下冲洗着,红色衬得他的手愈发白。
喻简站在他旁边,看着裴泽并不太熟练的却又带着认真的动作,有些想笑。
他看着裴泽,心中涌入暖意,“大宝,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过,我之前为什么不喜欢身上沾着油烟味。”
裴泽控制着手上的力气,免得把柔软的番茄直接捏破,他偏了下头,“嗯。”
喻简拿了个沥水的小篮子,裴泽将洗净的番茄放进去,修长有力的手指又拿起另一个。
厨房有两个水槽,喻简将需要用到的碗碟拿过来简单冲洗着,轻声说,“我第一次做饭时,还没有厨房灶台高,但养母生了病起不来,我实在太饿,就踩着小板凳做了人生当中第一道菜,唔…也不算菜,你猜是什么?”
裴泽几乎没有思考,“蛋炒饭。”
喻简有些意外,随即又了然的笑笑,“可能很多人第一次接触厨房能成功做出来的,都是蛋炒饭吧,阿泽也做过这些?”
喻简拿过来的几个番茄都洗完了,裴泽又开始洗喻简已经摘好的青菜。
他垂下眼睫,“裴未晞有次心血来潮,给家人做了这个。”
喻简有些好奇,“味道怎么样?”
“你可以尽情发挥想象,往差的那一方面。”
喻简笑了下,“未晞要是知道你这样说,大概又该难过,不过我和他也差不多,那道蛋炒饭咸得几乎下不了口,养母也指责我浪费食材,但我们还是全部吃完了,因为那是家里仅剩的一个鸡蛋。”
其实米饭也不太够,甚至盛不满两个本就不算大的饭碗,但喻简端给养母的那份装得满满当当的,还特地将鸡蛋大部分都仔细挑到了养母的饭碗里。
那时他打算把饭碗放到养母床头,再叫醒她就走,进房间却看到养母披着外套,强撑着准备下床。看到他手里端着的东西,养母一下就知道喻简做了什么,当即便骂,“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打算害死我?煤气关了没有?”
喻简抿着嘴,点头。
养母指着他鼻子,“那你不怕着火?谁给你的胆子去做饭?万一着火了,再烧坏什么东西卖了你都赔不上知不知道?”
喻简沉默不言。
大概是骂够了,也大概是身体负荷不住,养母喘了两口气,凶恶的表情又缓和了些,重新躺回床上,“不过算你这个小哑巴有良心,还知道担心我饿着主动给我做饭,怎么,饭里面没给下毒药吧?”
那时候喻简低着头,第一反应居然是他以前从没想到原来还能用这样的方式害人。
喻简嘴角仍然挂着笑,裴泽看了他一眼,喻简摇摇头,似乎在说他已经不在乎那些事情了。
“后来养母又让我做了两次饭,看我确实不会导致什么消防问题,慢慢的回家时间就变得越来越晚,我不喜欢饥饿的感觉,只得自己做饭,连着她的一起。”
以前养母回来的早会自己做晚饭,顺便给喻简准备好早餐和中餐装进饭盒,因为她没有往学校交伙食费。
偶尔也会回得很晚,拎着不知道从哪里打包来的剩饭剩菜给喻简吃。后来看他能自力更生,就干脆扔点钱给喻简,让他放学后买了菜,再做好饭等她回来吃。
有次养母忘记给喻简买菜的钱,他只好去赊账。卖菜的阿姨就住隔壁,知道他家情况,看喻简实在可怜,就常给他打点折。
得知喻简没有带钱后,卖菜阿姨犹豫了一会儿就和喻简说这次干脆不要给钱了,她也不会记账,让喻简直接把菜拿走。
喻简拒绝了,他知道这阿姨有个生病的儿子,丈夫也不在身边,生活不比他好过到哪里。
那天养母回来得早,到家时正好能吃上热乎的饭菜,她忍不住感叹,“当初捡了你这么个拖油瓶我就一直后悔,人家养儿女用来逗乐的,你倒好,成天到晚木着张脸,话也没两句好话,跟我欠了你钱似的,上班要看别人脸色,回家还得看你脸色,真他妈的晦气!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卖出去被查到我还得坐牢!”
养母拍着他的头,“现在总算有点用处了,我养你这么久,你正好做饭做家务报答我,让我省了不少心,不用怕一回家就看到你饿晕,也不错!”
喻简看她心情不错,就说了忘记给他这个星期买菜的钱这件事,养母当时就变了脸色,拿起桌上的筷子往他脸上扔,“你这个贱种是不是就不能被夸!年纪不大本事倒是不小,还想着讹老子钱了?你再说一遍,昨天我到底有没有给你买菜的钱?!”
喻简眼睛肿起来,却很固执,“没有。”
他还赊了卖菜阿姨的账,不能不还钱。
养母拍桌而起,用力拧着喻简的耳朵,将他从地上拎起,然后再狠狠把他扔到地上,踢了一脚。
“好啊,我就不应该心软捡了你!拖累老娘这么多年钓不到男人不说,现在这么大点年纪就开始说谎骗钱了,之后呢,之后是不是就敢直接拿菜刀杀了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平常看我的眼神,都恨不得我去死!”
裴泽突然握住喻简的手,他手上还带着水珠,冰凉的触感让喻简一惊,他抬头对上裴泽深邃的眼睛,片刻后缓缓舒出一口气。
喻简闭了闭眼,“我以为我没以前那么恨了。”
裴泽低下头,薄唇碰上喻简光洁的额头,“你永远都有恨的权利。”
喻简心里颤了下,他紧紧的注视着裴泽,一本正经,“我得充个电,现在只能维持在百分之二十,续航时间很短。”
裴泽弯了下眼角,微微俯身靠近喻简,两人呼吸频率几乎一致,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喻简抵着裴泽的额头,“我好像不是个纯正的好人。”
“如果好人需要无差别原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所有事,世界上几乎大部分都做不成所谓的好人。”
好坏的界限,哪有那样分明。
喻简笑笑,依恋的搂紧裴泽,“事情还没讲完,我得有始有终。”
裴泽没答话,只是又亲了下他。
喻简将自己埋在裴泽的怀抱里,“小时候没有那么得体,衣服常是几天一换,我自己没注意到不对,身边的同学却不知什么时候起和我保持着很远距离,虽然我根本也不喜欢那帮小孩儿,但可能没有小学生愿意自己被当成什么洪水猛兽,却很弱的只能被人指着肆意嘲笑。”
“我去问,才知道是他们嫌弃我身上总带着很重油烟味,让人反胃,我反驳他们自己也好闻不到哪里去,大家都是一个地方出身,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
喻简用脸颊隔着舒适棉柔的布料在裴泽胸膛蹭了两下,“但是自那之后我还是会分外注意这一点,几乎对这种味道有些神经质的敏感,后来有了独立能力,我几乎再没怎么进过厨房。”
“我以为我已经对这个地方厌烦了,但遇到你之后,我想,原来厨房也能成为一个给我带来温馨的地方。为你烹饪时,我感到由衷欢喜,看到你喜欢我做的菜,好像得到影帝我都没这样满足过,毕竟你口味那样挑。”
裴泽眼里噙着笑,“喻影帝有些不满?”
喻简从裴泽怀里退出来,双手捧住裴泽的脸,“这样正好,他们说锁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锁住他的胃,你这样挑剔的人,我却能锁得住你,也说不定只有我能锁得住你。”
裴泽有些无奈,“你的措辞像是在追捕什么罪犯。”
喻简忍不住笑了几声,再次闷进裴泽怀里,“我本来很严肃的。”
裴泽单手抚了抚喻简的后背,“知道热搜的事了?”
喻简点头,“回过头看,原来我也有过单纯的时候。”
在对喻简有了好感,并几乎快要确定对方就是当初的那个人之后,裴泽让人去查了当初那件事。
帮人帮到底,那时候陶琛和裴泽是有动用家里的势力对那个导演进行打压的,免得他转头又继续找上喻简算账。
导演背后的人不敢轻易得罪裴陶两家,干脆直接弃掉并自己处理了这个导演,从此之后几乎很少再听到他的消息,掀不起什么风浪。
裴泽和陶琛没有再过问这件事情,也不打算再多管,毕竟只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落难者,不打算有什么交情,人和人之间的缘分也向来浅薄。
只是在对喻简有了其他感情之后,裴泽需要知道当初喻简是怎么被欺骗过去的,是谁动了歪心思。
但那件事情知情者太少,找到那个小明星,小明星也只说自己是受导演蛊惑才在旁边煽风点火欺骗喻简过来的。但裴泽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喻简这样谨慎,和小明星根本算不上熟,监控里出现的那几个人也和喻简没什么太大的渊源,怎么会被骗过来。
那个导演于两年前心脏病去世,死人说不了话,和他有牵扯的人又太多,一时查不出所以然。
直到视帝自己撞到裴泽眼前。
很多事情一旦有头绪,后面处理起来也就不难,视帝做事很谨慎,但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顺着线索和流言去查,很快找到了那位几乎无人问津的明星。
明星很久没拍过戏,因为拒绝让视帝继续摆布自己。
谁也不愿意将自己的“丑事”暴露在公众面前,除非给了足够的好处,有时候现实生活远比所谓的面子艰难可怖。
通过这位明星,又找到另外的人,那人纠结了很久,但条件实在诱人,也恨视帝所做的一切,终于也点了头。
视帝牵扯出的也许不止一两个人,可能有的已经功成名就,不会想要和这样的事扯上关系,也没有勇气站出来,裴泽便趁媒体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填补掉那些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