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禹晖斟酌着,“小辞……”
“我说了不准接就是不准接!”叶辞瞪着他。
吴禹晖放缓语气,像是试图哄他,“伯父伯母很担心……”
叶辞根本听不进去,“不用你管!”
被连续打断两次,还是当着沈斯年的面,吴禹晖也多少觉得有些掉面子,他脸色放下几分,“叶辞,你已经读高三了,不再是当初……”
沈斯年忙按了下吴禹晖的手,他的目光在两兄弟之间徘徊,带着担忧。
这样长辈的口吻让叶辞一下子就炸了毛,他重重拍桌而起,“你算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吴禹晖抬头看着他,面色不虞。
叶辞胸口快速起伏着,说出来的话已经不过大脑,“你以为你能管得住我,就用这一点去跟我父母卖好,好让你爸的生意更好做!你边利用我还边在这里装出个哥哥的样子,还想像我爸妈那样教导我,凭什么?”
吴禹晖语气很重,显然也动了气,“叶辞,你知不知道……”
“cut!”徐征板着脸走过来,喻简收起忧心忡忡的表情,一下子就出了戏。
裴泽缓了缓,脸上再看不出情绪波动。
徐征对着傅宇致说:“你的表演不对!”
傅宇致有些不明白,他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可吴禹晖现在就是属于生气的状态啊。”
“气愤肯定有,但你的表演不适合他这个人物,吴禹晖有不甘,还有不为人知的自卑,以及对叶辞深埋在心中的一点厌恶和不屑!”
傅宇致低头沉思着。
“吴禹晖总是不可避免的用自己在叶辞那个年龄阶段的优秀来和现在一无是处的叶辞做对比,用以填补自己的自尊心。同时越对比他就会越对叶辞产生嫉妒,尤其随着年龄增长明白社会地位和人际关系究竟代表着什么之后!吴禹晖偶尔会想,如果我有叶辞的身家和那样好的成长环境,我一定会比他,比自己现在,拥有得更多。”
徐征说得口干,打开保温杯,喝了一大口茶水,“但他对叶辞这位表弟也毫无疑问是抱有关心和爱护的,吴禹晖对叶辞的感情很复杂,但现在没有恨,你的表演让我觉得你对这位表弟只有满目的恨意,早让你收起自己的个人情绪!”
傅宇致说不出为自己辩护的话,只得赶忙去理清徐征做的人物分析。
徐征一般不会给演员把人物剖开得这么细,他更喜欢演员自己去研究,而后带给他惊喜。
但开拍前他分明指出过傅宇致的问题,傅宇致也保证他会做好,结果徐征所看到的却不是那样。
徐征不喜欢任何人向他无比自信的去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有问题就该早点提。
他的视线略过喻简,这样程度的戏演起来对喻简来说如家常便饭,毫无难度。
最后徐征将目光转到裴泽身上,“不错,总算看到了你的进步,保持住现在的状态。”
徐征急急说完,不再逗留,转头快步离开。
徐征的电影出了名的不好拍,从开拍到现在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过去,几位主演都曾有过一句台词一个动作重复被喊停十数次的时候。但平时单人戏份被徐征不留情面的指责都还好,今天三位主演凑到一起,徐征对待裴泽的态度和对待傅宇致态度又明显不同,对比一下子就出来了。
被说的那一方只会更加难堪。
尤其和傅宇致对比起来,裴泽还是比他小了几岁的晚辈。
四周的工作人员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时不时看两眼脸色难看的傅宇致。
徐征没有给傅宇致太多喘息时间,很快继续拍摄,主演们又将刚刚演过的从打来电话那里重新演了一遍。
沈斯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他们兄弟吵架,逐渐牵扯出家事,他总归是个外人,吴禹晖这人又重面子,他不在对两人都好。
叶辞说完耍性子的话,吴禹晖眼神凌厉的看着他,语气带着些许愤懑,“叶辞,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辞冷笑一声,做出不屑的表情,“你最近在筹划自己创业,正是需要拉关系的时候,所以更加迫不及待想要去讨好我父母,对吧?你是不是还挺愁呢,我这段时间以来都不犯事了,让你连巴结他们的机会都没有!”
叶辞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些话不该说出来,但脑子已经被另一种更激烈的情绪所代替,“吴禹晖,你以为我叫你一声表哥,我父母就看得上你了是吗?你爸能把生意做大,你能衣食无忧的长大,还不是靠我爸妈?谁给你的权利来管我?我是未来叶家的继承人,我爸妈都得依着我,你最先听的应该是我的话!”
吴禹晖起身,他看着叶辞的眼睛,额头青筋直跳,但他没有和叶辞吵,沉默着径自从叶辞身边走过,开门离开了。
叶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情绪已经平复了一点,回想自己说了什么,下意识看向门口吴禹晖离开的方向,顿时有些无措。
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仍旧很生气,也不得不承认,话里带着自己的一些真实想法。
吴禹晖凭什么总给他父母打小报告啊,先做错的是吴禹晖!
这样想着叶辞又开始生气,他咬咬牙,也准备离开。
“小辞。”身后有人叫住他,叶辞停了下,又继续往门口走。
沈斯年不紧不慢,轻柔的说,“你受了伤,不处理一下的话可能会发炎,我先帮你把药上一下吧。”
叶辞脑中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还是抵不过自己最真实最想选择的那个想法,转身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沈斯年手里拿着医药箱,朝他笑了下,他俯身帮叶辞用碘酒处理脸上的伤口,神情极其认真,动作很轻,很小心。
沈斯年离他很近,近得叶辞能看清他的皮肤纹理。
沈斯年的皮肤白皙,透着点红,毛孔很细腻…叶辞这样想着,不自觉出了神。
“伸手。”
叶辞愣了愣,“什么?”
“你手上也带着伤,最好也上点药。”沈斯年半蹲下来,仰头看着叶辞。
“噢。”叶辞回过神,乖巧的伸出手。
沈斯年没问他为什么打架,也不过问刚刚他和吴禹晖争吵的内容。
叶辞向来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太吵,但现在却觉得安静得过了头。
他另一只手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片刻后叶辞终于还是耐不住,语气硬邦邦的说,“我把你室友气走了。”
沈斯年没抬头,“他会回来的。”
又沉默了一会儿,叶辞盯着沈斯年的发顶看,忍不住问,“你觉得是我做错了吗?”
沈斯年帮他涂药的动作顿了下,“换另一只手给我。”
叶辞不动,沈斯年抬头,“你要听实话吗?”
叶辞瘪嘴,“那你还是别说了。”
沈斯年眼里带着浅浅笑意,“下次再被人围攻,你尽量朝人多的地方跑,如果跑不掉,一定趁人不注意报警。”
“如果做错事情的是我呢?警察说不定会先抓我。”叶辞看着沈斯年。
“为什么要把自己说的这么坏?”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反正他们都这么看我,不管是主动打人,还是别人打我,我都有错,我爸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叶辞说完有些懊恼,怎么什么都和这个不过刚见面的人说。
“我一直相信,眼睛骗不了人。你应该有很多烦恼和心事,但暂时找不到正确去宣泄的方式,你目前发泄情绪的方式,不代表你的本质。”
沈斯年认真的说着,叶辞怔怔的看着他,心里忍不住动容。
第一次有人和他说这些。
“你也知道禹晖对自己的人生有张制定完美的计划表,什么事情都会分出轻重缓急。他从大学开始就和一些客户进行合作,有次听说你出了事,他本来正要去见客户,但是那时候直接推掉去找你了,他很少这样关心一个人,甚至愿意为了这个人去打乱准备了很久的计划。”
叶辞低下头,心情复杂,“你之前说他和你提过我……”
叶辞别扭的不愿说出下文,沈斯年却很清楚他要说什么,“他说自己的表弟正处在叛逆期,虽然不太懂事,还老爱惹麻烦,见人就竖起自己身上的刺。但他也有很柔软的地方,禹晖一直觉得即便你随着年龄增长变了许多,但内心还是和小时候一般良善。”
沈斯年犹豫了下,牵过叶辞另一只手为他涂药,“和亲人吵架的滋味不好受吧?刀尖戳入他们心口三分,自己也跟着流血,伤害永远比道歉来得更容易,这是成长的一环,禹晖一定在不远处等你。”
叶辞听进去了沈斯年说的每一句话,他觉得,沈斯年和他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却说不出来。
他将这个人记在了心里。
喻简下了戏回到酒店,甄溱给他开的门,她指了指里面,无声的做了个睡觉的手势。
喻简点点头,甄溱不方便多呆,喻简一进房间她就离开了。
裴泽没有去床上躺着,只倚在沙发上,大抵是在等他回来,中途不自觉睡着了。
徐征带给每个演员的心理压力都很大,喻简应付起来都感到有些勉强,更遑论裴泽。
这段时间几乎没怎么休息好。
这几天夜里比较凉爽,房里却仍旧开着空调,甄溱为裴泽盖了薄毯。
裴泽旁边还放了条毯子,比他盖的厚上许多,喻简知道这是给自己留的。
他们没住到一起,也显少留下来过夜,甚至为了更好的找到戏里状态,这几天私下几乎不太见面。
今天喻简下戏算早了,他没和裴泽说会过来找他,但裴泽却像是早就知道一般,在这里等待着。
喻简站在原地定定的看了裴泽好一会儿,才放轻脚步,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