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走进林子后,都很有默契地不再出声,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前行,只有在穿行时不可避免地碰到草叶、枯枝,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片位于田地周边的林子,不像深山老林那般植被茂密。
平日里,村民们没少在林子附近积攒肥料,干活往返途中也会顺手砍些柴火带回家,这使得林子里的空隙变大,穿行起来倒不算困难。
以往,宋阳要么独自进山,要么和王岳、甄凌峰一同前往。
人少的时候,实施轰撵围猎不太现实,他们采用的方法主要是追踪,瞅准时机“偷袭”。
只要足够小心谨慎,就能悄然靠近猎物并猎杀,力求一击毙命。
这次不同,人多动静大,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自然是围猎。
除了宋阳、王岳和甄凌峰,同行的还有六名对狩猎略知皮毛但并不精通的年轻力壮之人,他们进山寻找猎物,很大程度上靠运气,而猎杀则全凭胆子。
上次和县城护秋队一起时,曾跟着宋阳参与过几次围猎的几个青壮,因为上次没站出来帮忙说话,这次不好意思来了,不然人数会更多。
在宋阳看来,虽然自己狩猎能力并非顶尖,但从小在山里长大,耳濡目染,总归比一般人强些。
不用特意提醒,这些人也知道该注意什么,他们平日里没少琢磨打野猪,虽说成功率不高,但也积累了一些经验。
这几人跟着宋阳参与过两三次围猎,心里清楚自己就是负责驱赶猎物的,而负责关键猎杀的,自然是宋阳和王岳。
就连拿着火枪的甄凌峰也明白,在这种围猎场景下,自己那杀伤力有限的火枪发挥不了太大作用,带着它主要是在关键时刻防身,真正的猎杀还得依靠宋阳和王岳手中威力更大、精准度更高的双管猎枪。
他甚至已经在考虑给自己也准备一把双管猎枪,不然跟着宋阳和王岳去撵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有了双管猎枪,安全性和可靠性都会大大提高。
跟着宋阳进山几次的收获,对他来说,买把双管猎枪已经毫无经济压力。
一路上,宋阳仔细查看那些野猪留下的脚印。
他大致数了数,发现当年出生的黄毛野猪大概有十一只,此外还有八头体型较大的野猪。
从脚印的大小和深浅判断,其中公猪有三头,母猪五头,这可是个不小的野猪群体。
此时已经入秋,很快就到野猪在深秋繁殖的季节了。
要是任由它们发展,来年就会变成几十只的大群体,或者分成好几个小群体,到时候就更难对付了。
野猪不仅战斗力强,食量也大。作为杂食性动物,它们在山上吃蛇、草根、树根,还有各种成熟后掉落的果子,几乎能吃的都不放过。
而且它们繁殖能力惊人,一年生两次,每次能产七八只猪崽,繁衍速度极快。
到了秋天收获季,村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
因为野猪群似乎能嗅着气味盘算着“天凉了,该让山下的老农破产啦”。可别因为它们名字里有个“猪”字就小瞧了。
面对野猪群,村民们也尝试过各种办法与之周旋:扎稻草人、点火吓唬、用大喇叭播放鞭炮声、朝天开枪,还专门搭建号棚派人看守。
但这些办法都没什么效果,野猪很聪明,被吓了两回就发现这些手段没什么实际伤害。
于是,被驱赶的时候,它们就躲开点,防止真被伤到,白天躲在林子里养精蓄锐,晚上就避开有人的地方,在庄稼地里肆意撒欢。
野猪群并不会因为受到惊吓就跑得远远的,不再回来。
对它们来说,这些食物丰富的田地实在难以舍弃。
甚至同一群野猪,一晚上能在地里来回折腾两三次,无非就是换个地方糟蹋庄稼。
即便有号棚和持枪看守的人,也很难兼顾周全,它们把游击战的策略运用得十分娴熟。
关键是,晚上在苞谷地里,想要靠近野猪进行猎杀几乎不可能。
一来夜里视线不好,危险系数高;二来稍微有点动静,野猪比人更早察觉。
所以很多时候,守号的人刚一出去,听到的就只有野猪撞得苞谷哗啦啦响,然后跑远的声音。
村民们只能弄出点声响,把野猪吓走得更远些,早上过去就只能看到地里密密麻麻的脚印和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庄稼。
至于下套、设铁夹,根本不知道野猪会从哪里出现,而且设置在田地周边,稍不留意就可能引发祸事。
甚至还出现过村民自己设的夹子,结果伤到自己的情况。
普通村民大多时候对这些野猪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拿它们没办法,它们就像一群四处流窜的危险强盗。
有大片田地的地方,多几户人家看守,还能有点收成,那些偏僻的小片田地,往往只能收获野猪糟蹋后剩下的残次品。
众人一路绕来绕去,花了两三个小时,绕了大半圈。
从脚印判断,这群野猪夜里在老鹰梁子被吓跑后,往山里跑了没多远,也就两三里地就停下来休息了。
在林间拱了一阵后,又改变方向,防不胜防地朝着石河子村的方向下山。
本以为野猪群还会改变方向,没想到它们胆子大得出奇,直接穿过村里的河流,就在河边的苞谷地里大肆破坏,周边好几块地的苞谷,少说被糟蹋了两三亩。
几人看到这场景,有人忍不住说道:“这些野猪怕是成精了,怎么敢跑到这种地方来!”
“真是胆大包天!”
要知道,这片地距离大村子不过百多米,村里的屋舍和村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是村里人活动最频繁的区域。
以往野猪就算出没,也多在偏远些的地方,像这样跑到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糟蹋庄稼,就连年纪最大的甄凌峰都是头一回见。
更可气的是,这些野猪似乎是在天快亮的时候,走上了出村的大路,还在土路上的泥坑里打滚,然后大摇大摆地顺着大路走了一段,爬上对面的山坡,又在一块红苕地里拱了个遍,这才钻进林子。
“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些野猪打滚的泥坑和粪便了,我还以为是哪家放出来的家猪弄的,没想到是野猪,也太张狂了!”
甄凌峰望着对面的山坡说道,“估计到现在,庄稼被糟蹋的几家人还不知道野猪跑到这儿来了。”
“要是不说清楚,村里肯定有人要吵架!”
王岳笑着说:“要不是一路跟过来,我肯定以为是村里放出来找食的家猪干的,根本不会想到是野猪。”
宋阳微微点头,觉得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发生。村里不少人家为了节省粮食,买回来的猪崽,大多时候是让孩子每天赶出去放养,等猪长到一定大小,才关起来圈养,减少活动量好长膘。
看到离村子这么近的地方庄稼被糟蹋,大家首先就会怀疑经常在附近河沟放猪的人家,至于会不会引发争吵,就看这些地的主人什么时候发现庄稼受损了。
不像盘龙湾、青沟那些地方,独门独户,周边都是深沟,没多少地,猪崽放养习惯了,在山沟里随便跑。
不过宋阳估计,用不了多久,这些地的主人就会知道情况。
村子周边的地,向来是村里人割牛草、猪草的地方,人来人往的,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消息传得很快。
“等打完野猪,你们回村的时候顺便说一声,省得大家吵架。赶紧找吧,都耽搁不少时间了,再拖下去,今天可能都打不了。这些野猪太狡猾,破坏力又强,根本防不住,多拖一晚上,就多一晚上的损失……”
说完,宋阳带头顺着野猪脚印,穿过路边山坡上的台地,钻进了上边的松树林。
从山垭口翻到背面,野猪时而在山沟穿梭,时而爬上山坡,一直往深山里走。
更让宋阳他们惊讶的是,一路走来,发现不止一群野猪的踪迹,似乎从各个地方赶来,他们至少看到了四群,而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宋阳心里顿时警惕起来。
王岳也察觉到不对劲:“怎么这么多野猪都往这儿来,像是约好了似的?”
“会不会只是碰巧遇到一起?”一个年轻后生猜测道。
甄凌峰皱着眉头问:“阳娃子,你觉得是咋回事?”
宋阳思索片刻后说:“感觉这些野猪好像是要去同一个地方……”
“去同一个地方干啥?这么多野猪聚在一起,都不知道有多少只,分散开还能理解,全集中起来,怕是找吃的都成问题!”王岳疑惑地说道。
“我听师傅说过一种情况,野猪群可能会大量聚集到一起,不过我没亲眼见过,得看到才知道……”宋阳也不太确定。
“你说的啥情况?”另一个年轻后生好奇地追问。
“这山里,可能来了一只厉害的公野猪,或者说,有了猪王。”
通常“王”是用来称呼群居动物首领的,一般大家都认为群居动物都有首领,但野猪是个例外。
虽然它们也是群居,但并没有“野猪王”的说法。
因为野猪群一般是由雌性成年野猪组成,雄性野猪只有在繁殖期才会暂时加入某个野猪群,繁殖期一过,又会独自行动。
而且野猪群里雌性之间关系融洽,大多有血缘关系,在族群中相互合作,共同照顾和保护幼崽,不像其他群居动物有明显的等级之分。
但宋阳觉得,“野猪王”这个词或许能解释今天遇到的状况。
要是真像他猜测的那样,事情可就麻烦了。
大概是对宋阳的说法感到好奇,众人在追寻过程中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直到翻过一道山梁,下方开阔的山谷坳地里传来野猪嘈杂的哼哧声,还伴随着尖锐的嘶叫以及林木剧烈摇晃的声音,似乎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混战。
宋阳抬手示意大家停下。
此时林子越发茂密,视线受阻,他环顾四周,选了一棵枝杈多、容易攀爬的青杠树,爬了上去,从随身布包里拿出望远镜,朝着山坳望去。
一看之下,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