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宁望烯说话的机会,辛灸煜自嘲地笑了声:“现在说这话你恐怕会觉得我很虚伪,但是有些话憋在心里真的怪难受的,其实,那晚,我将你赶出昆仑炼焰蜀后,没过多会,我便去找你了,可是,到处都找遍了,也找不到你。”
宁望烯似是明白了什么,眸光沉了几分。
难怪彦朝遥当时有机会用阴阳散魂指抹去了彦锦邑的记忆,原来,辛灸煜出去找他了,听辛灸煜这轻描淡写的口气,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就是随便找了找,但是宁望烯明白,他定是恨不得将昆仑山翻个底朝天。
辛灸煜又道:“我很快便后悔了,我知道我罚你罚得太重了,你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你自小便惯用左手,没了左手,你连吃饭梳发髻都不行,更别说拿剑,再加之没了全身功法,你如何活下去?”
宁望烯声音低沉地说:“都已经过去了,一开始确实很煎熬,正如你所说,吃饭梳发髻都无法做到,不过时间久了,我便也习惯了右手。”
辛灸煜心疼地看了眼他那只戴着魔念灵珠的左手,如果没有这串灵珠,他这条左臂,只怕是真的彻底废了。
辛灸煜皱着眉头又闷了一口酒,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末了,他又道:“好在那天在邬峻峰,你告诉我八年前的事情时,我信了你的话,其实那个时候我的心里很忐忑,如果你真的揣着狼子野心,我信了你的话放了你,等待我的或许就是和姐夫一样的下场,但是我选择了信你。”
关于这点,当时宁望烯也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他没有能让辛灸煜相信他的理由。
八年前的事情在辛灸煜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在比拼决斗时突然告诉他八年前的事情并不是你知道的样子,其实另有隐情。
别说对方是亲身经历了八年前之事的辛灸煜,就算是个道听途说知晓此事的人,听到宁望烯这般说辞只怕是要笑掉大牙。
其他时候不说,偏偏决斗的时候说,这不明摆着要扰乱对方的心神,用这卑鄙无耻的手段赢过对方吗?
好在辛灸煜不是别人。
宁望烯从来就没有看错他这个师叔。
他信了,而且是完完全全信了,以至于君漫卿和夜葑长老向昆仑炼焰蜀讨要被梁菱重伤的彦锦邑时,辛灸煜并未插手,在他们闯入炼焰蜀,撞见彦朝遥和许婉嫣的房事险些被逮到时,是辛灸煜及时出现不问缘由地救了他们。
八年前的事,站在辛灸煜的立场考虑,他的做法并没有错。
换做是其他人,只怕会直接要了宁望烯的性命。
哪里会像辛灸煜,心知宁望烯犯了不可饶恕的弥天大错,罚过之后,立即便掘地三尺去寻他了。
宁望烯道:“八年前那个晚上,彦朝遥的求情不过是给你一个台阶下罢了,即便他不求情,你也不会真的杀了我。”
辛灸煜愣了一瞬,觑了他几眼,突然“噗嗤”一声笑了,抬起手指了指他:“死小子,这世上就属你最了解我,所以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宁望烯不禁勾了下嘴角:“你虽废了我一条左臂,废了我全身功法,却未剔除我的灵核,也未散去我的全身灵力,你已经给我留了足够多的后路。”
辛灸煜并不惊讶宁望烯竟然看得这么透。
也只有这样的宁望烯,才能在自小惯用的左臂废掉,功法散尽,逐出师门后,还能东山再起,他仍旧是名声大噪的宁公子,谁也撼动不了他在修真界的地位。
即便后来他的身体被妖力占据了一半,也无法击垮他,他干脆地散去全身灵力,选择修妖道,虽修非常道,却将神兵朝暮和魔念灵珠运用自如,并且压制住功德印的反噬。
这样的人,注定了是人间正道。
不论他经历过什么,他的心都是赤红的。
辛灸煜道:“望烯,师叔果然没看错你,师姐也没白疼你,你足够优秀,放眼修真界,极少有人能做到你这般坚韧,换做是师叔,也未必可以。”
宁望烯并不表示什么。
他从未觉得他足够厉害,修真界的水很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的修为和作为不过是冰山一角,更厉害的人物不是没有,只是他们没机会遇上。
修真界,并没有看似几个仙门并驾齐驱一同守护天下太平这么简单。
这点宁望烯的心里一直很明白。
不是过分谦逊,而是打心眼里明白自己的能力有多少。
见宁望烯不搭理他了,辛灸煜轻咳了一声:“好了,不提这些伤心事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来,师叔敬你一杯。”
辛灸煜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酒杯,倒了两杯酒,一只手举起一杯,递了一杯给宁望烯。
宁望烯搭在酒瓶上的手颤了下,随即伸出手接过酒杯,可还未喝下,便被一道先闻其声未闻其人的嗓音打断了:“喝女儿红多没意思,我上次从花海村花海梨树下带回来的芊芊梨沫还有几壶。”
话音刚落,君漫卿的身影便出现在院子里,大步朝他们二人走来。
此时夜色已深,可君漫卿还是一身整洁高端的锦袍加身,但是动作却没有那么优雅了。
他往前一跃,撩起半边衣袂,长腿搭在石凳上,伸出手将他们二人手中的女儿红抢过来倒掉,随即一人给了壶芊芊梨沫,笑道:“用酒杯喝,多无趣。”
辛灸煜不禁勾唇笑了:“君少主不愧如同传闻所言,潇洒肆意,无拘无束,好,在下也喜欢畅饮,不用酒杯!”
宁望烯蹙了眉,凉嗖嗖的目光看了君漫卿一眼。
君漫卿一时间忘了他家大师兄的酒量差到简直可以四舍五入为没有酒量。
宁望烯不想扫兴,在他们二人你一言我一句中,他只好喝了一口。
结果,没多会便趴在石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辛灸煜猛然呆住了。
这是………??
君漫卿也愣住了,急忙一拍脑门:“我竟忘了,我家大师兄,喝不了酒,一杯必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