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万梁城仅一山相隔，狄族哈拉和林城中一家酒馆里好不热闹。
小小的酒馆中挤满了在两国间行商的商队之人。
大梁国虽与狄族众部族零星交战，但是在商贸上一直没有断绝，不仅允许各地接壤的府州各自派遣商队来往，对民间大大小小的散商也没有很严格的约束。
狄族地处北方，遍地草原，牛羊肥美，马匹优良，而一些精致的日用缺少，这正是大梁国内做皮草马粮生意的商队最重要的银钱来源。
这些商队中近几年生意越做越大，几乎独揽梁国与长狄贸易的民间最大商队就是万家商团。
商团大老板正是人称操奇计赢，通达双江的万丰万大当家。
万丰不喜欢别人叫他老板，更喜欢万大当家这名字，行走在这两国边境之上虽得银钱快，却似刀尖行，万大当家这个名字更是给自己带来一种江湖侠客豪爽的感觉。
而万大当家所带领的万家商团此刻正坐在这间小酒馆里。
“小二，再来坛好酒解解渴！每人再来一碗牛肉，加几个好菜。”万大当家高声道。
“来喽，客官！”小二赶紧吩咐上酒上菜。
同行的灰衣男子笑道：“大梁算是完蛋了，亏了咱们抓紧把货都转到了万梁城，还是万大哥有远见！”
“嘿嘿，我这可是狼鼻子，这次若不是东州出面调停，那个娃子皇帝就……”
万大当家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谁说不是，不过东州景公也是背信弃义，摆明了就是他纠集的西、南两州一起谋反的，最后却捡了个大便宜，把那最肥的登、徽州二府全揽进怀里，小皇帝还差点搭上了京岳二州。”
灰衣男子笑道。
“此话差矣，那西州乐安侯也不是傻子，直接吞了三府，只不过比起登徽二府还差得远，反而又惹上了狄族，以后这三个州府要战火连绵喽！只可惜了我们的买卖。”
万大当家说到这接连痛饮了两碗酒。
“大哥，我从张阿彪的驼队那听到个消息，不知真假。”
灰衣男子放低了声音。
“小于孟你说的是不是玉京山那档子事，我到万梁城前就知道了。”
万大当家瞥了周围一眼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玉京玄清令上说天师五弟子无忧子因病而殁。”
“实际上无忧子是叛逃师门，还伤了门内众人，听说还有玉京天师那个关门女弟子。”
于孟拱手道：“不愧是大哥，消息就是灵通，外面只传是突染疾病，令人生疑。”
万大当家再次压低声音：“我打听到的可是这次平息三路叛军的内因正是玉京天师出面东州，毕竟是曾经的天师，也算是最后一丝恩情吧。无忧子那厮是趁着玉京门内空虚才偷了什么东西叛逃的。”
“偷了多宝贝的东西啊，天师这次就这么放过叛逆了？”
“你知道什么，玉京这次受创也不小。”
“我出城时听说伤了数十名弟子不说，连天师最疼爱的那位关门女弟子也受了重伤，不知道救没救回来呢！算了算了人家的事咱们管这么多干什么，赶紧吃完上路，月底前把这货送到新孜去咱就放心了。”
“这次长狄汗王也趁乱讨了不少好处，只是没和乐安侯谈妥西平府的事，一气之下攻下了易、眉二州，屠了怀州城，抢了不知多少金银女人回去。
看来最近新孜这边生意指定不错！看来今年除夕只能在新孜凑活着过了！罢了！能挣钱就行，一个年在哪里过不是过。”万大当家心里正盘着自己的小算盘。
梁国国内大乱，这正常的生意肯定不好做下去，亏得自己早先在万梁城开了商号，最近只能先把生意规模缩小，着重走长狄这条线了。
“大哥说得有理！哎！大家伙儿快吃，吃完好赶路。”于孟回头招呼同伴。
谁也没在意店里角落的两个普通装扮的行客，二人正是亓星河与当日劝他离山的年轻人莫百奇。
在这又听到玉京的消息，亓星河心里很不是滋味，也不知小师妹怎么样了。
二人先一步结账出店。
“慢走客官！”回头收拾桌子的店伙计这才发现茶杯上多了两个指印。
从哈拉和林到新孜，一般商队需要行进约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长狄地处大陆最北端，整个狄族除去在新孜建都的长狄外，还留有以白狄、戎狄、赤狄为首的七大部族。
十五年前当时的西州侯代鸿父子大退长狄后，汗王伤重不治，众子侄夺位而分裂出去的部族。
如今长狄控制着最肥沃的新孜、布赫木伦和与大梁接壤的青原乌拉。
而现今的长狄汗王就是当年杀父弑兄谋夺汗位亓星河的二哥亓布昆。
万丰一等人酒足饭饱，正从酒馆出来，准备继续赶路，忽闻身旁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冒昧打扰，还请问，阁下可是去新孜通商的万家商队万大当家吗？”一个年纪约十七八岁的男子施礼问道。
“正是，你是哪位？”万丰看着眼前这个身着华贵，文质彬彬的男子心生疑惑，将身后的长刀挪至身前。
战乱时期即使在城中也有可能会遇到马匪，行商的马队需要时常保持警惕。
“万大当家！别误会，我们是从辰州府北上的行客，只因从未去过新孜，冒昧想请万大哥帮忙指指路。”
说着年轻人伸出手，露出掌中的一锭金子。
在塞外小边城里见到金子就像在沙漠中如遇甘泉一般困难，万老大一行人眼睛都直了。
“好说好说，不知小兄弟去新孜做什么营生？”
说话间，眼珠却没有离开那锭金子的意思。
“万大哥，在下与兄长想去新孜做些马匹生意，以往只在布尔干走动，这次听说新孜的马匹价低，想跑一趟瞧瞧。”
说着年轻人将手中的金子塞进万丰手中。
“都是江湖兄弟，在外靠朋友嘛，你们随着我们商队走就可以了，我们正是要去新孜王城做皮料生意的，结伴而行更胜我意。”
万丰将金子收进怀中，一把揽住眼前的年轻人问道：
“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呀？”
“在下登州莫府莫百奇，那位是兄长莫阳。承蒙万大哥照顾了。”
别看百奇年纪小，往日常在江湖中走动，脑袋还是很灵光的。
“哎呀！都怪在下有眼不识泰山，竟未识得二位是莫府的公子，得罪得罪！”
万丰常年行商，怎么可能没听过登州府莫家的名号呢！
莫家生意满天下，那可是中州第一大金库。
此时万丰才发觉前方站着的银杉男子，年纪约莫二十岁的样子，高冠束发，剑眉凤目，英气逼人。
心中暗叹，这位莫公子虽未发一言身但周气势雄浑，看样子是武功修为极高。
怪不得二人小小年纪敢远去狄族那蛮荒之地做生意。
“这位小哥就是莫阳兄弟吧，果然是人中龙凤，失敬失敬！”万丰轻施一礼。
“万大哥客气了，在下不善言辞，请见谅。”
眼前的莫阳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出言也仅仅是客套而已。
“那两位公子就跟着我的马吧，正好咱们兄弟路上聊聊乡土趣事，解解闷也好。”
万丰说话时尽量避开莫阳那冷冰冰的目光，那目光就像刀子一般凌厉让人不舒服。
全当是为了那锭金子和一个莫家的人情，否则自己断不会和这类人一同上路的。
一路上商队和莫家两位公子熟络起来，万丰也了解到这次莫家想去新孜购买马匹也是幌子，只是因为大梁突遭巨变，国内的生意实在不好做，这才想起要搭上长狄这条线的。
“百奇兄弟，你们想拜见长狄汗王也不是不可以，哥哥我这也是有些个办法的，只不过你们兄弟二人有没有带什么珍贵的礼品，也好进献给汗王表表莫府的心意。”
万丰听到他们的想法帮着出主意。
“早已经备好了，在下自会送一份大礼给长狄汗王的！”
亓星河冷冷说出口的话只叫人打个冷战，那眼神更是骇人。
万丰心想，莫家都是这么做生意的，对家都得被吓跑吧。
“万大哥，我们肯定是带着礼品来的，不过不在我们身上。莫府的商队已经先我们一步去了新孜城外，到时自会汇合。这次献礼也是集了莫家全府的力量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兄长也是心里着急。”
看到少主与万丰表情的百奇连忙打圆场。
“那就好，那就好！”
万丰暗自擦下额头的冷汗，心想这家伙要是失败了会怎么样，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不过，为兄奉劝阳弟一句，那长狄汗王可是杀伐如儿戏的狠角色，在汗王面前千万不要表露一丝不敬之意呀！”
要是莫阳上殿还是这幅模样，那自己和这帮兄弟不都得葬身在这茫茫草原中。
“不会的，万大哥！在下虽然少入江湖，但也知道行商规矩，不会闹事的，大哥放心就好！”
亓星河突然脸色一变，说这话时脸上呈现的全是灿烂的笑容。
万丰心里一抽，这得是个什么样的人，脸色转变如此之快，不愧是行商大家出来的孩子。
酒醉半酣，商队人都在帐篷中睡着了，只剩亓星河与百奇。
“少主，后日就可以到新孜了，那边万事俱备。”百奇对亓星河低声说道。
“恩，依计划行事，让牧泷提前过来，我还有些事给他说。”
亓星河面无表情的将一只路过的黄鼠插进火堆中，黄鼠只挣扎几下就被火焰吞没。
“亓布昆，终于可以见面了！”亓星河心中狠道。
百奇查看四周帐篷情况后，吹起一声云哨。
几个黑衣人闪现，一番密谈后，又各自散去。
可能是快到目的地了，商队一众人也是欢欣雀跃。
过了今日，明日就可以到新孜城，这感觉仿佛现在就有无数的金银、狄女、美酒在向自己招手了。
虽然草原不比大梁诸城的繁华，但新孜城依旧是这万里草原上最具规模的城镇了。
这些日子亓星河表现得异常谦逊热情，这让之前还有几分怀疑他的万丰打消忧虑。
一路上的相处，万丰也是想帮助这两位莫府贵人搭上长狄汗王这条线，如果能成功自己也会得利的同时，也能与登州莫府算是交上个朋友，这买卖可不亏！
而且这二位小哥谈吐间全无一点世家那种臭架子，待人也算和善，相处也十分融洽。
商队伙计都在拉闲散闷时，远处传来一阵马队声。
马队最前面是一骑黑马，额间一缕白，鬃毛油亮，黑马的脖子上挂着一个硕大的黄铜铃。
远远望去，马队中每匹马都配着统一的红棕皮鞍，鞍桥上都雕有精美纹路，银色马镫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带头黑马马背上是一个皮肤黝黑，身着狄族服饰的精壮汉子，汉子神情凝重，远远看到万丰商队后，右手持鞭敲击马臀，黑马长嘶一声，快速奔来。
黑马最先冲向商队，万丰正打量对面来人时，瞧见鞍翼上正是一个“莫”字，顿时明白这是登州莫府的商队。
回头发现百奇小兄弟果然正在举手示意。
黑马已到商队三丈外，汉子一手勒住缰绳，黑马长嘶一声，停住马蹄，汉子翻身下马。
径直走到莫家两兄弟面前，单膝跪地，右手握拳砸在左胸前，低头道：“奴才牧泷给少主请安。”
亓星河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马队，只淡淡道：“嗯。”牧泷这才站起身来。
马队终于来到面前，大约十几个家丁护卫，看着各个武功不错，马队还带着十几只金边木箱。
看到这，万丰想起了莫阳小兄弟说的大礼，看来这就是了。
果然这次莫家也是花费了大手笔布置了见礼。
“这位是一路上带我们北上的万丰商队的大当家，万丰大哥。”亓星河向莫家众人介绍到。
“哈哈，登州莫府真是大手笔，真叫我这个多年跑商的小头头大开眼界。”万丰着实震惊到。
“见过万大当家。”牧泷等人向万丰行了一礼。
“禀告少主，前面路上遇到过几次马贼，都已经打发了。”
从大梁到新孜一路沿途都是长狄的地盘，但是也没有哪个商队敢带这么多人马货品上路的，牧泷轻飘飘的一句话足以见到莫府实力。
而且马队中无论是护卫还是马匹都精神良好，怪不得这次北上一个马贼都没遇到，原来莫府这群护卫早已为他们扫清障碍。
万丰暗想即使没有自己的商队带路，这莫府两位公子北上也会是顺顺利利的吧。
“万丰大哥，这一路也是多谢你们照应了，我兄弟二人从未踏足狄族地界，这次也是第一次北上，之前一直是牧泷负责与长狄的行商。”
亓星河说着手打响指，接着两个护卫将一只木箱搬了过来。
“这算是送给万大哥正式的谢礼吧。”箱子打开，尽是金银绸缎。
万丰商队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这谢礼在下真是，真是愧不敢当啊！”
万丰立即谢绝，不说这谢礼的丰厚程度，只他们商队或许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带着这箱金银上路。
“万大哥，你收下就成，如果愿意，回城时我们兄弟二人还是愿意与大哥结伴而行，听你讲讲行商的趣事呢。”百奇笑道。
“真是受之有愧，这样吧，我这次为你们牵线搭桥，如果事情成了，我再收也不迟。”万丰道。
莫家兄弟不再坚持，答应过万丰，两队人马合成一队继续向新孜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