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可以在王怀京等人四周结出冰墙,以钟星石的实力,是可以做到的,只是如此一来怕要耗尽灵力,难以再战。
可那又如何?
松木庭院里,不说还有徐师姐在,便是柴师叔一人出马,便足以降服周自然及连玉京。
钟师兄为何不结出冰墙?
钟师兄为何不顾他们的安危,也要攻击周自然?
就在众人万念俱灰时,响起了一声叹息。
钟星石眉宇一紧,他分明看见连玉京在叹息之后,单手起了个法诀。
这个法诀,他并没有见过。
九宫乃道家正统,对于天下法诀,就算无法施展,凭肉眼当也能辨别一二,可连玉京的法诀,钟星石却见所未见。
“不管是何秘法,你休想施展!”
他指引最后一把冰锥,瞬间掠到连玉京的胸前,不过相距三寸时,冰锥却泛起了黑气,骤然消融。
钟星石脸色大变,正是费解时,便见一道黑气从连玉京脚下浮现,迅速往外蔓延,同时间所有人的脚下亦有相同黑气出现。
以清池为界,拂柳为线,不过两息时间,整个空间都有黑气笼罩,仿若一片浓厚的黑雾,压得众人体内气河阻滞,竟都无法调动灵力。
飞跃在半空的钟星石,便首当其冲掉落在地,骇然不已。
而周自然那一道道携火剑气都已逼近,龙形剑气更是进势奇快,以此局面,别说携火剑气,便是这条龙形剑气,便可将众人逐一重伤,难有幸免。
这两个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早些时候他们不加掩饰的鄙夷与取笑,在此刻都化作了寂静无声的刮骨刀,正不停地在磨刀石上来回摩擦,声响锐利,叫人胆战心惊。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和风在院中吹过。
吹得众人身心舒畅。
吹得场中黑雾散尽。
吹得所有剑气消隐。
“哈哈哈哈,继京房先生之后,阴阳家又有一位奇才练就了鬼道之术,当真了得!”
这声音质朴,略有沙哑,周自然抬眼看去,便见松木庭院中走出了一道身影,此人看起来差不多甲子的年岁,面相普通得再不能普通,一身素衣便是比起普通弟子的道衣也要略逊一筹。
可他步伐间距齐整,走起路来更如有风随,必然是修为高深之人。
“柴师叔!”
凭着一众九宫弟子的的反应与称呼,周自然明白,真正能说得上话的人,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这位柴师叔一番,见他神情和蔼,当是比较好说话,便干脆道:“喂,老头,这里你最大是吧?”
果然,这位柴师叔对于周自然的无礼丝毫不在意,彼时已是走到周自然丈外,便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笑着回道:“目前来说,算是吧。”
周自然从怀中拿出地契与转增证明,而道:“想你们九宫名声在外,弟子不懂事就算了,长辈总不该也不讲道理吧?”
柴师叔抬起了手,示意周自然不必多言,笑意盈盈地说道:“唉?生分!什么叫我们九宫,师侄这可就见外了。”
此话一出,满堂震惊,有看向柴师叔的面露不解,也有看向周自然的面露更不解。
柴师叔几步走到王怀京身旁,一把揪过他的耳朵,笑着说道:“你说你这孩子,没有见识便罢了,偏偏又要武断,你们孟师叔确实有个师妹叫裴雪阳的。”
王怀京连连跳脚,看来是真疼,直叫道:“知道了知道了,柴师叔我知道了!”
柴师叔偷瞄一眼周自然,见他脸色有笑意,这才放开王怀京,让开一条道,作了个请的手势,而道:“师侄,外面风大,咱们进去谈?”
不怪这柴师叔如此,哪家仙府山门见了周自然不心动?
十六岁,金丹境,剑修,所养剑气已是颇见成章,这可是宝贝呀,这可是妥妥的宝贝呀!
至于连玉京,倒不是柴师叔没有想法,而是没办法有想法,对方所使鬼道之术,虽说与正术道统有殊途同归之理,却始终是有违本道了,而且修得鬼道,必然与阴阳家有关系,却难入九宫同存了。
周自然见对方好说话,好感先了添了几分,只是他心中仍有忌惮,难免对方笑里藏刀,卧龙山那位长孙公子便是此中佼佼。
然而,当他看见松木庭院的门前出现了一道身影后,心中警惕便消了许多。
那是个白衣飘飘的女子,手持佩剑,出尘脱俗。
她朝他点了点头。
周自然笑着回应,却是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徐仙子,倒不知李誉会不会也在?
走入廊道,才听见诸多声音,此时两间饭堂都是一道道身影挤在门窗,纷纷探眼看着周自然与连玉京。
他们原在吃着早膳,后来闻听有人闹事,便都想要出庭院看看,然而柴师叔一道命令,便如冷水般泼了下来,如今当是心痒难耐,显露好奇脸色。
柴师叔一路穿廊过道,走到最里处的小院,在小院中的凉亭里坐了下来。
“来,你们也坐!”
这话,是对周自然与连玉京说的,至于钟星石与王怀京,则是站在亭下,一脸消沉,他们大概能猜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老夫柴卓阳,是通天峰三十五代长老,两位小友,如何称呼?”
“我叫周自然,道经《周易》的周,道法自然的自然。”
“妙哉,妙哉!”
“你就不用管我了,我就是自然儿一陪从,赶紧谈正事儿吧。”
柴卓阳笑意仍旧,心中却足够震撼,而道:“哈哈,看你年岁不过二十上下,竟就有着金丹境圆满的修为,所修更是鬼道一术,小友这样的人,在阴阳家当也是备受看重,怎么偏生愿意当周师侄的陪从?”
周自然摆手说道:“这些倒是琐碎小事了,你既然承认我的身份,那我也尊称你一声柴师叔。”
说着,便将手中的地契与转赠证明拿出,继续道:“这件事,柴师叔打算怎么办?若你要强行夺走这地契与转赠证明,我们便也只能咬紧牙关吃掉这个亏,可日后必定要让你后悔。
至入小明阁以来,周自然已是做出决心,强势到底。
可向来眼高于顶的王怀京,何曾见过有人敢要挟九宫长老?正要呵斥之际,却见柴师叔一个眼神瞪过来,生是把他的话给逼了回去。
柴卓阳双手举起,抬了抬袖,拿过新旧两张纸,打量半晌后,脸色也缓缓认真起来,说道:“看起来倒没有什么问题,王怀京,你怎么说?”
王怀京当然不敢欺瞒,便拱手答到:“回禀柴师叔,常在长安居住的师弟确认过了,官印没有问题,地契与转赠证明都是真的。”
柴卓阳将纸张置回桌上,继而道:“既然是真的,为何不来禀报,为何自作主张与周师侄起了冲突?”
王怀京咽了咽唾沫,嘴上自是不敢言说,眼睛却有意无意瞄向钟星石。
钟星石自知瞒不下去,便拱手施礼,而道:“回禀柴师叔,是我的主意。”
柴卓阳眼睛已是凝出精光,见钟星石看向周自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说道:“周师侄是自家人,无需顾忌!”
钟星石略作思量,便说道:“是宁远侯找上了我,让我不得将小明阁交于他。”
“你便答应了?”
“……是。”
“你的立场呢?”
“……”
“你不清楚这是利用?”
“……”
“不,你清楚。你是想在宁远侯面前讨些好处,你是想借此向灵玉师侄献殷勤,你是觉得让一个周自然失去公道无伤大雅!是也不是!”
柴卓阳声调已是偏冷,显然动了真火。
钟星石闻声一颤,当即跪倒在地。
“师叔明鉴!弟子只是觉得,温宁师妹与灵灵玉师弟乃天作之合,不想让小人坏了这段姻缘!而且小明阁是我们九宫弟子在长安的立身之所,若是拱手相让,各位师弟何处安身?”
“小人?何为小人,宁远侯先将小明阁的地契与转赠证明交于周师侄,后又与你说不得将小明阁交让出去,这是正人君子吗?周师侄手持小明阁的地契与转赠证明,前来履行转赠之事,这便是小人了吗?”
“……”
“我们的立身之所,只是一个长安城吗?我们来长安,是为了温宁师侄,而非贪图人间繁荣,你可别本末倒置了!”钟星石脸色难看,已是不敢辩驳,当是说道:“弟子知错!”
柴卓阳却是冷哼一声,骂道:“人有功利心,是正常的,可我们九宫门人,立身在世当以责任为先,你适才为了向灵玉邀功,不惜让一众同门受伤,亦要一门心思对付周师侄,此等恶劣行径,我定要向你师傅言明!”
闻听此言,钟星石更显慌张,然而柴卓阳一甩衣袖,却是叫他不得再说,唯有起身退去。
经此,他心中已然记恨周自然。
目睹钟星石黯然退场,王怀京更加紧张,见柴卓阳将目光投来,当即也跪了下去。
柴卓阳倒未再追究,只对周自然说道:“周师侄有地契在手,这小明阁自然便是你的了,只是事关众多弟子的休宿之所,老夫还是要厚着脸皮向周师侄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