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地时间,晚上十点11分。
今晚,夜幕被众多乌云压住。
厚重的云层里,轰隆隆的雷声一直不绝于耳。
这是要下暴雨的前兆。
上海,外滩,陆野坐在自家大平层的超宽的弧形落地玻璃窗前,看着不远处迷离璀璨的夜景。
身后的西式大餐厅那边,陈姨正在布置夜宵。
陈姨是跟着陆家多年,在陆家做事十年的老人了。
很得陆野一家的信任。
其余佣人,陆野都不要,只指定了陈姨过来,可以过来这套大平层里。
外面开始陆续有了紫蓝色的闪电划破天空。
陆野能从玻璃上看到自己现在丑陋的倒影——和‘帅气’两个字完全不搭边了,他现在有点像个猪头人,面部仍然很肿,繁夜打的实在太用力,到现在过了四天时间,脸部仍未消肿。
被打断的鼻梁更是需要消肿后才能做复位手术,刚做完鼻骨复位手术没多久,此刻鼻腔里还填充着白色的棉条支撑。
不仅丑陋,还很滑稽。
脸部的肿胀直接影响到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桃花眼也不能完全睁开,有一只眼睛只能勉强睁到一半,另一边眼的眼眶下面也是青色的,哪怕过了四天,也没完全消褪。
陆野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看了许久。
一直到后面陈姨布菜结束,轻声催他吃宵夜了,他的眼珠子才有了一点活动,眸子一瞟,通过玻璃倒影看向餐厅那边,声线清晰地问:“是淮扬菜吗?”
“是啊少爷。”陈姨在后面温声回答,“是按照你的要求做的。还做了酒酿圆子,按照您的要求,不放桂花干。”
“好。那放那吧。”陆野头也不回,“我等下会吃的,你可以休息了。”
陈姨立在桌边,看着陆野孤单的背影,想了想,还是劝说:“其实,夫人还有几个小姐都很惦记你,老爷虽然说在您手术的时候没去医院探望,但其实私下里也问过我两次了。大家都是心疼你的。”
陆野的背影一点没动。
陈姨语重心长:“我听二小姐给我透露的话题,说是这两天老爷一直在试图联系繁家,辛迪亲自去国外登门道歉。说是怕这次……您在国外打伤繁夜总裁的事情,会让繁家人恼火。二小姐说,繁家还是很有势力的,不能小瞧。”
回应陈姨的,还是沉默。
陈姨又劝:“咱们国内,好女孩还是很多的。就是国内没有喜欢的,国外的也有很多好的,少爷你多接触接触,了解一下,说不定……”
“她们,不是余未晚。长得再好看,学历再高,再优秀,也不叫余未晚。”陆野突然打断了陈姨的话,声线犹如无波的古井,没有半点起伏,“我想要的女人,叫余未晚。我只要她。”
“……”陈姨哑然。
作为管家阿姨,她只是在南院别墅那边,接触过余未晚短短几个月。
她也知道那个女孩子看起来乖乖巧巧,文文静静的,是很好。
但不至于好到这个份上,好到让陆野认死了余未晚。
“不用紧张的,你可以去跟我爸妈说,我不会再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不会再想着拉着她一起去死。”陆野看着自己丑陋的样子,还结着厚重血痂的唇瓣一张一合,“我会好好活着,不会走极端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姨松了一口气,“少爷,有你这句话,我也算是能给老爷夫人交差了。他们真的很担心你。他们只有你这一个儿子,陆家也是要以后交到你手上的。”
“让他们把心放进肚子。我不会寻死了。”
“好好好,那我走了,少爷您早点吃,不要放凉了。”
陈姨边说边摘掉围裙,放下手套,安静的离开了大平层。
同时外面,更猛烈的一道闪电划过。
在那一瞬间,照亮整座城市。
暴雨倾盆落下。
雨水几秒钟内就打湿了落地玻璃。
陆野玻璃上的倒影在雨水的冲刷下开始模糊,他抬手,摸了一下子自己模糊的轮廓,“我不会再去死了。该死的,一直是你们啊。”
*
还是之前的那间病房。
但是已经增强了安保措施。
之前病房门口不设保镖,是因为有李锐长期陪护,以及怕余未晚多多心,怕她觉得又像是被禁锢自由。
但现在,保镖不设不行了。
大家都怕了,怕余未晚再一次偷藏起来只为躲着他们。
四班保镖值守,一组六个小时,并非要死死盯着门口,只是守在走廊左右两侧。
赵正焱坐在距离病房不远处的长沙发上,瞧着二郎腿,看着余未晚昏迷输液的样子,一脸沉思。
李锐也是魂不守舍,时不时叹气一声:“睡了快一天一夜了,怎么还睡不醒。脑部ct又不能做,我真怀疑是不是这几天我家小姐是不是因为那个大麻搞得脑袋受伤了,怎么一直不醒呢?”
赵正焱不接话,因为他也说不好是什么情况。
他只知道,晚晚比他想的还要厉害。
她一个人,怀着孕,没有食物供给,只靠带的一瓶水和一条被子,用鞋带把自己绑死在地下电机房里,在那种鬼地方饿了快三天。
这跟酷刑没什么区别了。
期间还要忍受一波波的毒瘾发作。
繁夜把人带回来以后,护工给擦拭完身体,说膝盖手肘处都有擦伤淤青,右手上臂还有牙印。
这都是忍耐的证据。
他知道,她是怕他们都劝她,逼着她打胎,又想证明自己可以戒断大麻,所以才躲着他们。
怕他们马上找到,也知道仅凭她自己不可能离开,所以干脆兵行险招,用了‘灯下黑’,把最危险的地方当做最安全的地方。
按照思路,搜寻踪迹,通常只会看到把监控查到从病房她离开医院的过程。一旦找到她离开医院的时间,又在外面监控见过她的踪影,就不会再查医院的监控。
所以她再离开医院之后,隔开两个小时,在他们倾巢而出去找她的时候,又悄悄躲避监控换了衣服回到医院。
躲在就连医院保安都很少巡查的地下紧急备用供电的电机房里。
就这么躲了将近三天的时间。
一直到繁夜在连续两天,查无所获之下最先反应过来,然后一个人冲去了电机房……
这种苦头,放到唐婧身上,是一天也熬不下去的。
唐婧吃不得这样的苦。
唐婧吃的最大的苦,就是对繁夜爱而不得的苦。
赵正焱和李锐两个人坐在病房里,一直从下午守到快天黑,余未晚醒来了。
“小姐,你饿不饿,我这里有吐司面包,你吃一点吧?”
李锐最先跑到床边,试着想把余未晚从病床上扶起。
但在李锐手快伸到她肩膀的时候,她突然卷着身上的被子往床的另一侧滚去,直接滚下床钻进了床底下:“不要碰我……我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