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出这句，繁夜就后悔了，猛地低下头，抬手扶住自己额头。
他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有什么资格去幻想，和她还有来生？
是他太奢望了。
病床上，余未晚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昏暗中的她枕在枕头上，侧脸的轮廓没有任何起伏变化，她亦是没有任何表情。
到后面，繁夜已经不期待她能回答了。
可她却开口了：“我认真想了一下。我想……下辈子如果还遇见你，也不记得这些事情，应该还是会喜欢你的。”
繁夜瞬间抬头，隔着一片昏暗光线，满目震惊地看向她。
其实在这种光线里，几乎看不清她的表情，可越是这样，他越是用力睁眼，想要看个清楚。
“你肯定想要问为什么。因为你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床上的余未晚也转过头，对上他那双在夜色里仍有一抹光亮的双眼，轻轻叹息，“如果没有这些事情，你本身就是很好的人，你很优秀，有耐力，意志非凡，做事缜密，你学什么都很快。那你学会怎么爱人，也会很快。”
“……”繁夜还是看她，还在震惊之中。
“所以下辈子，如果我们都是新的开始，如果我又遇到了你，我应该还会喜欢你，因为你的确是很好，很优秀的人。”她说到这里，困意已经很重了，声音也开始含糊，“不止我……除了我，你会有很多人喜欢。”
“谢谢你，晚晚。”繁夜的声音都在微颤，语气中喜悦，又错愕，也有酸楚，“不管到底有没有下辈子，谢谢你能给我这样的回答。”
这算不算许了来世？
应该是算的。
他想，应该是算，哪怕她没有直接说下辈子要在一起，至少，她许诺了下辈子可以遇见。
她许了他来生之约。
他极力克制想要去触摸她的冲动，只把伸手出，去摸她察觉不到的被子一角，“你也很好，晚晚，你很好。你值得最好的爱。”
“我困了……”她已经睁不开眼，含糊不清的咕哝了一句。
“你睡吧，我坐一会儿就走了。”他抓着被角，就像是牵住了她的纤细的小手，“晚安，晚晚。”
余未晚没有回应。
她睡着了。
繁夜静坐了一会儿，有用指背去触摸她的额头。
药效发挥，她的体温逐渐恢复正常。
病房里，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
今夜，她会做梦吗？
梦里，是不是会梦到盛临川？
她应该很爱盛临川了。
就像当初，她还那么用心，用尽全力的爱着自己。
曾经初见盛临川的时候，他还对这个人不以为意。
他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看晚晚可怜，又见她生的不错，所以才会给予一些帮助的男人。
等到盛临川见识到，要帮助晚晚，需要去撼动什么，就会知难而退。
但他失策了。
盛临川就好像不知道什么叫退缩，明知道他和陆野都在为难余家，却还要屡次帮助晚晚。
那个时候，他才开始真正留意盛临川，去派人正式调查。
等再后来，十万群山里出的那件事，他才真正见识到了盛临川对晚晚的关注。
晚晚爱上盛临川，一点也不奇怪。
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
因为盛临川也值得她爱。
他最轻视的盛临川，却是晚晚现在最爱的人。
最近许多时候，他都开始羡慕盛临川。
尽管盛临川也有诸多苦难，可他仍觉得，做盛临川，比做繁夜好……
夜深了。
凌晨两点。
繁夜才从余未晚的病房里离开。
*
免疫针剂在第二天开始正式治疗。
打完针剂后的24小时，余未晚都被转移到了icu里，接受密切看护。
盛临江会每天过来看余未晚十分钟，然后就回去余未晚的之前住的病房呆一会儿，坐在客厅里，看一看她前段时间状态不错的时候，画的那些油画。
余未晚也真的按照要求的那样，给他花了几只七星瓢虫。
但她没有画到第七个。
她的状态已经不支持她坐在那里一直潜心画画了。
繁夜这几天一直守在医院。
三天后，余未晚状态尚可，等到没有不良反应，从icu转回vip病房后，繁夜才离开了医院几次，据说是出去办公，有时候会带着冯乘，有时候只是和保镖一起离开。
那一针药剂对晚晚来说，有些效果，让她的免疫系统提升了许多。
之后的半个月，她发烧次数减少许多，人也有了精神，好像头晕的症状也减轻不少。能重新离开病房，去花园里散步，或者拿着素描笔简单在纸上勾勒几笔。
繁夜还是时长过来，但在余未晚和盛临江做小游戏的时候就会默默站在后面，静静看两个人互动聊天，目光总是复杂。
赵正焱那边，没有了繁夜在这件事上通过人脉恶意施压，事情的压力也小了一些。
赵正焱及其公司，在交了诸多罚款，又请了律师团提交证据，证据他们他们集团，是被负责清理污染土地的环保公司欺骗，认为土地符合卫生标准才开始施工。
并反诉了负责该环抱公司，控告对方诈骗，进行无效清洁，提交假的土地检查报告。
这件事情在国内闹得沸沸扬扬，屡次登山过微博和抖音热搜榜单。
即便暂时避免了刑事触发，但因这个项目涉及金额过大，赵正焱仍被限制出境。
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内，赵正焱也难有喘息，偶尔有空，也给余未晚打过几次电话，都是关机状态。
派过一些人打听，只知道是被繁夜带走了。
他想繁夜已经知道错了，对晚晚也在乎得很，想来不会对余未晚太差，也就暂时放下，专心处理自己公司的事情。
也就是这个时期，他接到了余未晚的电话，虽然只是几句问候，但他也开心许多，知道她现在生了孩子，还看到了她发来的孩子照片。
赵正焱看着那个才四个月的小娃娃，不禁感慨，到底还是让盛临川这小子捡到宝了，只可惜这小子福薄。
挂了电话，他已经开始计划，等忙完这些棘手的事情，就去看望晚晚。
但他不知道，晚晚只是跟他报喜不报忧，她不肯打视频电话的原因，只是因为她现在已经很憔悴了。
那一针免疫药剂的药效，只维持了半个多月，肿瘤细胞就急速反扑。
医生说，这是他们没有料到的。
但是用药这种事，本身就是千人千面，每个人体质不同，药物副作用不一样，治疗结果也不一样。
繁夜跟几个科室的医生讨论完，从会议室回到了病房。
病房里，余未晚睁着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
在繁夜出现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嘴角轻扯，很平静地说：“我刚才看见我大哥了，他说他要来接我了。繁夜，我是不是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