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逐渐彻底暗沉下来。
明月高悬。
医院走廊幽长，比白天更加安静。
季凝一直守在崽崽的病房门前。
门前除了季凝，还守着范超带过来的两个小弟。
房门紧闭，医生不让季凝进去打扰。
就算医生和盛永都不让她进去，她也不能离开，就坐在房门对面的走廊座椅上固执的等候。
两个小弟尝试过来全季凝，季凝都无动于衷。
十几分钟后。
走廊上有了脚步声传来，由远至近。
盛永身影逐渐出，手里拿着一个保温食桶走到了季凝面前，语调柔和些许：“阿凝，已经到晚饭时间了，吃饭先，不要饿坏自己。”
季凝摇头，连说话也不愿意。
盛永此刻的脸色也不是很好，双颊一直紧紧绷着，一直等看到季凝了，才深吸一口气，僵硬的脸部线条缓和下来，脸上有了一点温度，蹲下身子与她双目平视：“阿凝，你守在这里也没有用的，先吃饭，饿坏了身体更守不了崽崽。”
“我还想再守一会儿。”
“没有不让你守，阿凝，我只是让你先吃饭。”盛永的语气格外轻柔，“你在这里吃饭，一样是守在这里。”
“……”季凝沉默了下，看着盛永认真的脸色，提出要求，“我想要再去看一眼崽崽，可以吗？”
在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盛永眼帘一垂，眸光明显变暗，迟疑了几秒，点头：“好，阿凝，我陪你一起去看崽崽。”
这是崽崽送到医院六个小时后，季凝第二次见到崽崽。
病房里，只有呼吸机和心电监护仪的监测的声音。
崽崽还是躺在病床上，此刻他的脸部已经开始微微浮肿，面颊变胖许多，不再是之前那个天生双眼皮，眼型温润却又帅气的爱笑的模样了。
季凝看着病床上的崽崽，眼泪又落下来。
她恨不得可以躺在床上，替崽崽承受这一切。
可天底下，没有谁能替谁受苦受疼的这种事情。
所有的疼痛，都必须亲自经历。
“崽崽，妈妈来看你了。”季凝看着崽崽病弱的样子，直接屈膝跪在了病床前，小心翼翼拉住崽崽已经肿起了一圈的小手。
“阿凝，你膝盖不好……”
盛永站在她身侧，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
但季凝躲开了盛永的手，干脆两只手拉住了崽崽的手，伤心地说，“永哥，你就让我这样陪崽崽一会儿。我知道你明天肯定不会让我再进来了，我能看他的机会真的不多。”
“怎么会，阿凝，明天你还能来看崽崽，我会陪你一起。”盛永安慰她。
但说这些的时候，他的眸光是冷的，眼底始终没有什么温度。
季凝拉着崽崽的手，看着自己儿子的眉眼，用很轻柔的话语问她：“崽崽，我都忘记问你了，想不想我做的盐焗鸡？上次就想做给你吃的，你说不要让我那么辛苦，说我已经烤了饼干给你吃了，不要我继续做了。你说你吃保姆做的菜也很好吃。”
“现在想想好后悔，应该当时就做给你吃的。崽崽太乖了，不想让我辛苦才那样说。”
“我好后悔，你快点醒来好不好，等你病好了，我一定做给你吃。”
季凝一直跪在病床前，拉着崽崽的小手絮叨这些小事。
说的时候，时而微笑，时而默默流泪。
盛永扶着季凝的肩膀，安静地听着她的念叨。
片刻后，盛永拍拍她的肩膀，“阿凝，崽崽现在听不到的，你的膝盖不能用力跪太久，你到现在也还没有吃饭，我们先出去。”
季凝还是不想走，紧紧抓着崽崽的小手。
“阿凝，医生说了，崽崽现在还在危险期！”盛永的语气加重。
“我知道，我知道了。”季凝这才点头，很怕盛永生气，快速抓住他的手，“永哥，我走，我去吃饭。”
“我带了你喜欢的虾饺还有猪肚鸡汤，走，吃饭先。”
……
吃饭的地方，也是在医院公共休息区的的卡座上。
现在的季凝根本不肯离开医院。
就算不能进入病房守着崽崽，也要呆在医院里，寸步不离。
盛永把汤盛好端给了季凝，却并没有盛自己的，而是盯着她面前的那碗汤，深深看了一眼，才移开目光，把保温桶里的水晶虾饺拿出来，推到她面前，像是吩咐一样地说，“吃掉。”
季凝也在很努力的吃晚饭。
从可人在心情低落的时候，是没有任何食欲的。
很勉强地喝了几口热汤，又伏在桌子上哭了出来。
盛永坐在她右侧的椅子上，默默无言地伸出手，轻抚她的后背。
半个小时后。
季凝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汤里放了增鲜剂和安定片，心情不佳的人吃饭也是味同嚼蜡，鸡汤鲜味被提升了，盛永知道她喝不出来。
如果不用药，她必定一整晚都要守在崽崽病床前。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休息，也能让他做事。
凌晨四点的时候。
值班护士刚刚结束完一轮查房。
现在是夏季，再多一个小时，就要东方既白，日出破晓。
病房里，冷白的灯光将室内的一切映照的雪白。
盛永站在崽崽的病床前，看着脸色白的出奇的儿子，已经静默良久。
崽崽的氧气管还插在口腔中，他现在还不能完全自主呼吸，需要把氧气管直接给到气管，帮助呼吸。
之前还活蹦乱跳，一看到他就知道叫爸爸乖儿子，现在只会躺在病床上，接住呼吸设备活着。
苏醒后，因为脑缺氧损伤还会成为一个智力低下的人。
医生还说了什么？
可以经过特殊学校的教育和特别护理，达到生活自理？
他要的是能生活自理的儿子吗？
他要的是聪明懂事，能帮他以后做成大事，能够完全承担大任，继承家业的儿子。
而不是一个‘生活达到自理’的残障儿子。
盛永看着崽崽，眉心微凝，表情越来越纠结，眼神也越来越冰冷。
崽崽已经成这样了，但他的生活还要继续，公司还要发展，还要做到尽快摆脱史家的干预，把史家踢出公司……
他还要完成很多事情。
他要做到真正的人上人，不要任何人干预影响他的生活，不用顾忌任何人。
在达到山巅之前，这一路上必然会有牺牲。
而现在……
“崽崽，你这么懂事，你这么爱爸爸，爱你妈妈，你一定也希望看到爸爸让你妈妈过得更好，让你妈妈可以抬头做人。”
安静许久的病房里，忽然响起了盛永的声音，嗓音压得格外的低，声音微微发颤，包含着一丝痛苦，“那就要辛苦你了崽崽，牺牲一下，再帮爸爸，帮你妈妈最后一次。”
话语落下，盛永手指压力，扒松了崽崽口中的氧气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