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这样的推测，主动去见了繁夜。
医院的花园里，风和日丽，阳光正好。
她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伸手去承接空中洒落的阳光。
光线温暖，微风轻拂，花园里已经有花盛开了，是浅紫色的杜鹃花。
繁夜来的很快，从接到她的电话，到出现在这里，只用了不到五分钟，或者说，他这些天一直陪同住在医院里，办公场所也定在了医院，能够推迟的工作一律推迟，能多守着就多守着。
进入花园的时候，他步伐疾驰，大步流星，用了最短的时间赶到花园。
但快到她面前的时候，他的脚步又忽然放缓，最后隔着一道灌木停下，看着她的背影驻足良久，才慢慢走到她面前。
余未晚能看到地上的影子在靠近，只看影子就能分辨出是繁夜来了。
“你来了，”她放下承接日光的手，回头看他，有点无措地小声问他：“我是不是，癌症复发了？”
“……”繁夜的脸庞僵硬了一秒，然后朝她走近，声音放柔，“没事的，我已经给你找来了你以前用的华光医药的二代特效药，我们先治疗一个疗程。”
他说的真的很温柔了。
但这句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她有些坐不稳了，心跳在瞬间加剧：“所以……我是真的复发了。”
“没事的，”他快步走过来，俯身想要搂她，可双手伸出后又在半空停住，他不敢轻易触摸，只能告诉安慰，“除了这个药，我已经联系了华光医药，让他们针对你的病情开设研专项实验室，你别怕。”
“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以前我的手指会痛的。可它现在一点也不疼。我身上也不痛。”
她已经听不进去繁夜在说什么，下意识抬手看向自己曾经有骨瘤的右手无名指，慌乱地触摸，去捏曾经有肿瘤长过的地方。
其实她早有预感，其实她也想过，会不会复发……
但事情没到那一步的时候，人们总是会自我安慰的。
她也是这样安慰自己，或许是她想多了，也在暗暗祈祷，上天不要这么残忍。
但等真的知道，自己预知的答案终于降临，恐惧和绝望还是淹没了她。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的手都好了，它好了……盛临川把我救好了啊，为什么会这样？”她捏着自己曾经最痛的那根手指，惶恐地摇头，“我真的不疼，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什么感觉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说到后面，她从椅子上慢慢跪到地上，抱着手指，仰头看向明媚的天空：“我是想过自杀，我以前是这样无数次的想过，因为那是不得已，因为我被逼的没有办法……所以我自杀过。但现在，我有孩子了，没有人再逼我了，我也不挣了，我不想死了，我想好好活着了，为什么要这样？”
“对不起，晚晚对不起……”繁夜无法再遏制自己，俯下身将她抱进怀里，“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那么逼你，是我不应该懦弱逃避，不应该让你面对薄夜，让你承受那么大精神压力……”
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繁星绑走她，提起旧事让她恢复记忆；如果不是薄夜囚禁她，屡次让她精神受创；如果不是他人格懦弱，逃避沉溺……
她不会这样的，她不会复发的。
不，也不对。
繁夜抱着她的身子跪在鹅卵石铺成的地上，将脸埋进她的发间，“如果当年，我没有那么逼你……”
他说不下去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好的？
其实第一年认识她的时候，她很健康，很乐观，很有活力，就像去年她失忆的那种状态一样，快乐阳光，不见病容。
结婚在一起的三年，她连感冒都没有过，她根本没有病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生病住院的？
因为他逼着她离婚，因为他设计她净身出户，还在余家落难的时候火上浇油……
那个时候起，她就病了，她经常感冒发烧，有时候病情发展到肺炎还会住院。
但等身体稍有好转，她就会跑到他的公司，求着见他，只求他能施以援手，不要那么绝情。
但后来，他禁止她能初入辰星的门禁权限，除了哀求冯乘，她已经没办法再踏入公司。
可那个时候，冯乘因为家里的缘故，也不喜欢她，多数都会拒绝她的请求。
她就去辰星集团的地下车库那边守着，在没有暖气的地下车库里，因为不知道他的日程表，不知道他的车子什么时候开过来，就躲在寒风刺骨的地下停车场一整天，就算穿着羽绒服也冻的双耳通红，只求把他的车等过来，跟他说上两句话。
她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容易生病了。
她发烧住院的事情，他都知道。
她为了省钱去凑法院赔偿，去凑余承淙的手术费用，把生活标准降到最低，曾连续一个月只吃挂面；吃市场最低价的两元一斤的玉米糁子，煮一锅粥出来喝上一天，2元的玉米糁子可以吃三四天。
她一个月的饮食开支只有不到100元……
这些他都知道，但他不关心她的死活。
等后来，离婚成功后，知道她重病了，他才出手干预，只是为了拖延她的生命。
那个时候，他觉得——这就是他要的结果，火候刚刚好，她可以活着见证余家这座大厦如何被摧枯拉朽的毁灭。
一切都是他要的结果啊。
她就是被他一点点折磨成这样的，她的病都是因为他。
所以，都是他的错。
“对不起晚晚，是我的错，是我让你生病了。”他又抑制不住的哭了，自责到想要毁灭自己，眉眼间全是沉痛，眼泪涌进她的长发里，“我会想办法治好你，没事的，你别哭了，没事的……你会长命百岁的。”
不远处，冯乘守在一旁。
他在三天前就坐飞机飞回来了，还是跟在繁总身边。
之前薄夜那样打他，是薄夜做的，他知道，那不是繁总的本意。
繁总是很好的领导啊，他愿意回来。
他接到繁总电话的时候，还很开心，觉得好日子来了，繁总恢复正常了，余小姐也不用担惊受怕的生活了，一切都在向好发展。
可现在……
冯乘看着跪在地上一双人影，也慢慢红了眼眶。
事情瞒不住了，主治医生也如实告知了余未晚病情。
癌细胞具有隐蔽性和欺骗性，通常可以伪装成正常细胞潜伏很久，有些人可能十年也不会复发。
可一旦免疫系统崩盘，像是春日野草迅速扩散。
她属于脑转移的那种情况，新的病灶在颅内，但其实脑组织是没有痛觉神经的，所以扩散增长的时候，脑瘤生长不会有任何感觉。
当病人能感觉到头部异样的时候，是因为肿瘤过大，已经生长压迫到了颅脑存在的感觉神经，列如迷走神经和三叉神经……
这就是她没有任何不适的原因。
她现在只是觉得累，头晕，是因为还没有完全压迫到那根神经。
可这只限于她之前的状态。
自她了解病情后，只是过了半个多月，她就开始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