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地下室里，屋子中央的花朵状顶灯一直散发柔和的亮光。
屋子里只有季凝痛苦的呻Yin在回荡。
没有专业的医生与助产士的指导，她只靠书籍上的那点知识，和记忆里母亲的样子拼命模仿。
不知道宫口开了几指，能感觉孩子已经在往外走。
身下垫着的医用护垫很快就被羊水打湿了，半个小时过去，始终没有生下来。
泪水和冷汗混合在一起，从她的脸上流到脖子、胸口。
原来当真可以‘汗如雨下’。
她快连哭都没有力气，在每一次阵痛来临的时候，她都在用力挤压自己的腰腹，全身都在用力，却不知道到底要怎么用力才是对的。
很快体力便耗尽大半，她快连生的力气也没有了，孩子就卡在半路，可她生不出来。
她壮着胆子，伸手去摸自己那处地方，能摸到孩子的一点脑袋。
可太痛了。
她不敢生。
季凝倚着软枕大口喘气，手脚也开始发冷。
她忽然又想到，记忆里，稳婆那样大声训斥妈妈，对妈妈吼：快点用力呀，就像屙屎那样搞，再不生孩子就要憋死了！
想到这句，她惶恐坐起身体，拿起旁边盘子里的剪刀，颤抖地拿在手里举了半天。
妈妈就是十八岁生下的她。
她想，她也可以，妈妈能做到的，她肯定也能做到的。
手抖了半天后，季凝闭上眼睛，只凭感觉对自己下了剪子。
她惨叫了一声，也在下一波的阵痛下肚子用力……
血水浸湿了医用垫子。
孩子出生了。
可胎盘还在肚子里。
她又大哭出来。
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孩子是不会跟着胎盘一起出来的。
盛永也没有告诉过她。
好在胎盘排出比生孩子快。
她腿上全是血水。
可她连一点喘息都没有，强撑着痛把孩子从血水里抱起来。
原来是个小男孩，好小的样子，眼睛闭的紧紧地，手脚也就她的手拇指那么大。
好在她抱过弟弟，她知道小婴孩要怎么抱。
但是……
她不知道，刚刚出生的小孩身上的那一层厚厚的白色油脂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更不知道孩子肚子上链接的脐带该怎么剪。
在她记忆里，抱弟弟的时候，弟弟已经被稳婆洗干净了，她只需要抱抱就好了。
看着那条青紫色的脐带，剪子就在手里，但她不敢下剪子。
她只能先用盛永之下留下的那些医用纱布和棉花，把孩子身上的那一层厚厚的白色胎脂勉强擦掉一些。
擦到一半，才发现孩子是不哭的。
“不要，不要，你哭啊，要哭的！”
季凝又哭着去拍孩子的后背，她知道孩子出生要哭的，弟弟生下来以后就有哭声。
“我求下你，哭出来，你不要吓我……”季凝一直哭着拍，“对不起崽崽，让你这样生下来，我什么都不会，崽崽对不起……”
连着拍了几十下，孩子才有了哭声。
她也跟着哭出声音。
为什么她的人生是这样？
连生孩子都是这样可悲，她的崽崽生下来没有长辈的祝福和期待，没有爸爸的守护，她的崽崽只有她。
就就抱着孩子哭了一会儿，她就躺在沾血的床上，很快晕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
季凝嘴巴酸痛了一下，感觉到有人在撬自己牙关，灌进来热乎的汤水。
她慢慢睁开眼。
眼前有些重影，过了好几秒，她才看到是盛永正守在她床前，满目焦灼地拍着她的脸颊，一直在叫她：“阿凝，阿凝你醒醒。”
是盛永？
她如同傻掉，怔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什么，抓上那只摸着自己脸颊的手，急急地说，“我不会搞，我不会剪脐带，我不会……我不敢！”
“没事阿凝，已经好了，阿凝你辛苦了，已经搞定了，我都料理好了，你先睡觉。”盛永捧着她的脸颊，把她摁回枕头上，“睡觉先。”
季凝断掉的思维一点点连接上，然后又看了一眼肚子。
隔着一条新的薄被，她能看到自己肚子已经没有那么高了。
孩子也在她的枕边，穿着一套天蓝色的斜襟连体衣，裹在小婴儿的包被里睡的正香，已经不是一身白色胎脂，连脐带也没剪断的赤裸样子。
她生完了。
可恐惧还在。
她还是抓着盛永的手，眼圈又开始发红发酸：“你冇信用，你没有管我，你说陪我生孩子，我好害怕你知不知……”
“对不起。”盛永把头低下来，顶在她的额头上，声音里首次充斥愧疚，“阿凝，我不知道你会早产。这次是我不好。”
“你是骗子，你欺负我！你根本不管我……你只会欺负我。”季凝说着，也呜呜的哭出声音，“我差点死掉，我根本不会，我跟你说过我不会！”
说着又松开他的手，用力去打他的肩膀，后背……
她用尽全力发泄恐惧和愤怒，但只是锤了几下，下面就传来撕裂的痛。
“你躺好，刚刚缝好针，你不要乱动。”盛永让她打了几下，又伸手摁住她的双肩，将她轻轻压回床上，“这次是我让你受苦了，你家的居民证我一定会搞定，你不要生气了。”
她还想起来，盛永摁在她肩膀的手也不松开，焦灼的表情中也多了几分肃色：“阿凝，先休息，等你养好身体，我会带你上去。你不养好，就要一直住在这里。”
“不要不要！”她马上摇头，又要哭出来，可她今天哭的太多了，眼睛肿的像一对儿核桃，此刻就连哭也没有眼泪，“不要让我一直住，我不要一直住这里！我养身体，我休息，你不要关着我。”
“你养好，孩子满月酒之前，我带你上去。”
“不要再骗我。”她睁着红红的眼睛，将信将疑地看着盛永，语气完全是哀求，“永哥，不要让我继续住在这里。”
“不会。”盛永的手也从她肩膀挪开，用热乎的手帕去敷她的眼睛，语气也多了后怕，“这次是我不好，我不会让你一直住在这里。”
“不要丢下我，永哥，不要让我一个人……”她主动抓着他的手，生怕他走掉，把他的粗粝的手掌拉进被子里，承诺似的讲，“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我不会养这么小的小孩。你带我上去，永哥，我再也不跑了，以后都不跑了。”
明明心里恨他，明明气愤他害的自己受这样的罪。
可到头来，一见到他，还是要求他不要走。
她恐惧他，可在这方天地里，却又不得不依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