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遭电击，余未晚迅速回身，就看到六七步之外，几乎已经快要走到她身后的两个保镖，和立在正中央一袭白衣的繁夜。
繁夜离她更近，只剩下三五步的距离。
刚才那一声细微异响，是保镖不慎踩断脚下一节枯枝所发出。
眼中的泪水立即止住，望着繁夜的俊美的脸孔，她微微蹙眉，露出疑惑的神色：“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我还会看到你。”
她不是询问，更像是自语。
踩断枯枝的保镖知道计划败露，立即看向中间的繁夜。
可就是这一个转头动作，就像是惊到了余未晚，让她倏地一下从地上站起，声音忽然加大：“不要过来。”
说着，已经后退一步。
她太清楚繁夜身边的保镖有多么精英，只要繁夜一个眼神，他们可以很轻易的扑过来。
身子距离海风猎猎的崖边只剩两步，破碎的镶钻裙摆被海风吹起。
霎时，两个保镖浑身僵硬，再不敢有任何举动。
他们只是想得到繁夜的眼色行事，可没想到，分明刚才已经陷入沉痛，哭的不能自已的余未晚还会有如此高的警觉。
“不要犯傻。”
短暂的安静被繁夜打破，他没有任何举动，黑眸紧盯在余未晚身上，看着她满脸泪痕的样子，声音低沉又缓和，“过来，我给你报复。”
报复。
又是这两个字。
余未晚微微昂起下巴，脸上泪迹未干，清瘦的脸上还是茫然：“报复？报复你么？”
“你应该报复。”繁夜此刻的面容没有平时冷硬，目光幽深地凝视着她，语气很轻，“你不恨我么，不恨我对你做的这些，不恨我对你的欺骗？”
“恨？”她低低重复，就好似第一次听到这个字。
“余未晚，”繁夜念出她的全名，但语气是轻柔的，再也没有之前的凛冽冷漠，“你就一点也不恨我吗？就这么想去死？”
“我恨过你的。”余未晚只失神了一瞬，就给出回答，“怎么会没有过恨呢，我有多么恨你，你不是亲眼见过吗？”
怎么会不恨？
那个时候，从被他逼着去夜店卖给赵正焱，被他推到陆野身边，被他当着爸爸的面扒光上衣欺辱……被他设计了一切，一无所有还要承受两个自相残杀的离世……
那个时候，她真的很恨繁夜。
从来没有一个人，让她如此愤怒，如此憎恨，恨得把对方杀掉。
她从来没有这样怨恨过谁，除了繁夜。
“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恨你。我恨不得你你去死，恨不能亲手杀掉你。这些你都很清楚吧。”
之前发生的那些又历历在目，心脏被捏紧的感觉越发强烈，她嘴唇开始发抖，努力把话说完整，“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绝情。”
“一直到繁星告诉我那些话，一直到我明白你我两家的结怨，我才知道……原来对我说‘这是我活该受的’，是真的。”
眼圈一热，她能感觉到又有泪水流到了脸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我的父母会做出这些事情……我家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我又恨过我的父母，恨我这个身份……恨他们为什么要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要我和大哥来承担这些……”
“我要恨的好像太多了，陆野也欺负我，我也应该恨他的，但这样有什么用？”眼泪淌过下巴，她说话的声音哽咽了，视线从繁夜脸上移开，看向蔚蓝天空，“如果恨你们，报复你们，夺回众城的资产，可以换回我两个哥哥，如果钱能换回我大哥，我愿意。”
如果做这些事情，能够让大哥重新活过来，那她什么都愿意。
“但没用，不管怎么做，也换不回我大哥。就像你不管怎么做，也换不回你的家人。”
她喃喃出这句，视线又落回在繁夜脸上，眼神平静如湖，“所以，我想通了，我不恨你，也不怕你了。”
“……你不恨我。”繁夜微怔，黑眸闪过惊诧，但只一瞬就眸色正常，头脑清晰的说：“如果不怕我，为什么不敢走到我面前。别忘了你爸爸还活着。到我身边来，我放过他。”
哽咽中带着坚决，余未晚说：“不需要。杀人偿命，欠别人的，我们余家认，我们还，我爸爸去伏法。”
说完这句，眼泪落到地上。
“我认命了，我放下了。”语毕，又是一步后退。
“站住！”
繁夜神色一凛，几乎是下意识的往前跨出一步，就看到余未晚开口呵斥：“不要过来，不要逼我现在就跳下去。”
脚步立即止住，繁夜看着她，面颊收紧，脸色凝重，但语气竟是出奇的温柔：“别犯傻，你现在是病了，药物对你失效了，你哭的这么厉害，你在发病才会想死，等你冷静下来你就会后悔。你想想，你的外公还需要你照顾。”
余未晚摇摇头，海风吹起她散乱的发：“繁夜。”
她忽然念起他的名字。
却教繁夜浑身一震。
“我没有病，我只是彻底想通了。”她说，“我不恨你，不是因为我多么高尚，而是因为你没那么重要。我不要恨你们，你们根本不值得我浪费任何感情，包括恨。”
她竟然连恨的没有？
心头好似压下一块石头，繁夜胸口发闷，温柔的语气破碎，只剩下不可置信，“你怎么可能一点也不恨我？”
她自径说，“重新开始的方式有很多种，我只是选择用另一种方式重新开始。”
泪水太多，这些日子，她每一次的哭泣，都要比上一次更加痛苦。
哪怕是这些日子，时月一直用药压着她的神经，让她稳住了情绪，但痛苦却并没有减少一分。
她无数次的在对繁夜、对陆野、对自己的、对余家的憎恶的精神里反复折磨。
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
但现在，这些痛苦终于要结束了。
看着繁夜脸上的错愕，余未晚的泪水止住了，“现在，我要去找我大哥了。”
最后一个字吐出的时候，她已经身体后仰，不可挽回的往崖壁下面栽倒过去。
“余未晚！”
饱含震惊的怒吼响起，繁夜不假思索地扑到了崖边，半个身子都探出崖壁，才在她完全脱离地面的瞬间抓住她腰间宽大的蝴蝶结绳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