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陈伯辛做人,简直比登天还难,就像陈伯辛还没借尸还魂那时,经历了那么多惊险的生死角逐,陈伯辛依旧没有醒悟到底为什么活着。
他的人生漫无目的,只寻求着眼前的刺激,可那片刻刺激过后,好像什么也没给他剩下。
原来他的心,从没被填满过。
“走了,各就各位,别耽误段行之的事。”突然很安静,一直到化妆师说可以了,邵毅这才推了推身边的陈伯辛低声开口。
陈伯辛掐断了香烟,紧跟着他们出了化妆间。
凡兒西公园很大,今天被段行之包场了,和段行之错开,陈伯辛跟着邵毅李利晋往外走。
“李利晋!你女儿又哭了!”不远处走来了穿着晚礼服的女人,她手里抱着孩子,冲着正和他们交谈的李利晋低吼。
“哎呦哎呦?怎么又哭了呀?爸爸看看爸爸看看……哎呦哎呦,爸爸的小公主呀~怎么又哭了呀?哎呦不哭不哭……”李利晋是瞬间收起了嬉皮笑脸,小跑着过去,嘴里一边喊着一边从严己手里抱过孩子。
“这……有点不对吧?”陈伯辛看着女儿奴一般的李利晋皱眉,这可不像他李利晋啊。
在他的印象里,李利晋不就是那个见了女人两眼就发直,两腿就挪不动步子的下半身思考的人吗?
可现在,他那一脸讨好的跟女人说笑,扯着搞笑的脸庞的逗弄怀里孩子的模样……
很陌生。
“有什么不对?三十几岁的男人,老婆孩子热炕头,没什么不对。”邵毅说着冲着远处的自己老婆孩子招手,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从地上抱起了小儿子,跟小儿子说着什么,无不洋溢着幸福。
“……”陈伯辛就这么看着他们,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莫名的艳羡。
他在羡慕什么?羡慕他们老婆孩子热炕头?这难道不是只要他想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吗?他为什么会有羡慕的心理?
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段行之跪下膝盖,冲着严律深情表白时更甚。
他以为自己和他们是一类人,结果发现(小丑竟是他自己)只有他是那个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这三十多年,他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整那么文艺?”不得不承认弹着钢琴,满眼是严律的段行之很帅气,作为男人,段行之很成功。但他的人设让他表现得很不屑。
“别砸场子,等下段行之要你好看。”
听到邵毅的话,陈伯辛忍不住轻笑,他能砸什么场子?难不成上去把段行之抢过来?
到时候段行之不得扒了他的皮?
“我来信守我的承诺了,对不起,这个男人他迟到了好多年……”
陈伯辛和邵毅李利晋并排站着,他与这场盛宴格格不入,这一刻段行之那满眼深情在他眼里已经不再好笑,他反而觉得这举动很帅,很男人,至少这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
当一个男人在另一个男人眼里是男人的时候,说明这个男人确实很成功。
最后是段行之拉着严律离开了,场上的人依旧很激动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这里不是他该呆的地方。
他走出了人潮,独自坐在大厅里抽着烟,始终不能明白,他和段行之他们明明是同一类人的,可最后……只有他偏离了正轨。
段行之邵毅李利晋……此刻的他好像真的不配跟他们站一起,他成了一条没有理智的臭虫。
“给我。”邵毅也不知什么时候走近他了,伸出手向他要什么。
早就看见陈伯辛孤单的往大厅去,邵毅只能放下老婆孩子,来给陈伯辛上一课。
“呼~”陈伯辛将口袋里的香烟递给他,两眼却盯着远处抱着孩子,一直在哄怀里女娃的李利晋。
他看得出来李利晋的笑容是真心的,纵使旁边的女人冷眼待他,他也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嬉皮笑脸的贴过去,和女人说着什么逗她开心。
那一副很和谐,很美满的画卷,也很刺眼。
烟的好处在于,它可以缓解情绪里的某种焦躁,可以佯装掩饰着男人的某种不安。
陈伯辛手里的香烟已经被他三下抽剩一小节,随手就丢到了地上,抬脚踩了上去,好像踩碎的不是烟头,而是他自己。
“哒”又点着了一根烟,烟雾缭绕,某一刻的如梦如幻。
段行之他们三个人的人生看似走向了新的旅程,实则是画上了一个很圆满的句号。
而他……却只是一串耐人寻味的省略号。
浑浑噩噩,总是做着令人发指的事情,他的人生好像毫无意义。
“怎么?你羡慕?”邵毅已经抽出了香烟,用牙齿咬着烟嘴,“哒”的一声点燃。
“羡慕?呵……”确实是羡慕的,李利晋都可以,他陈伯辛也不差的。
“找个人爱吧,当你没被人爱过的时候,学会爱别人吧。”邵毅自认为还能说得动陈伯辛,老天能给人几次重来的机会?
显而易见,坏人总是最后才死,这个混蛋是受上天眷顾的。
可如果他依旧那样活着,再重来一百次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嘛。
“爱别人……”陈伯辛收回了视线,侧过头看向邵毅。
他的眼神里带着难得的虚心求教,是啊,既然没被人爱过,他也可以选择去爱一个人不是嘛?
比如……纪睿?
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会想要去爱纪睿?
还是说……他已经爱了?
“我相信你和那个人一定是有千丝万缕的交织的,不然老天也不会给你们这种机会的。你是爱他的,只是你的方式很不对,总用一种高人一等的姿态,陈伯辛,你要知道你们是平等的。既然爱他,又做不到不伤害他,你可以选择放他走。”他不如段行之了解陈伯辛,但他知道陈伯辛的手段卑劣。
叫他选择爱别人,也可以不是那个人。
“如果我爱他,怎么做到不伤害他?”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开口问这个问题。
陈伯辛必须要承认,他对纪睿是上心的,从他毫无顾忌的从天台上跳下去的那一刻……那是一种偏执,虽然他很抗拒那种莫名的情感。
“其实对于什么爱不爱我的见解也很浅薄,当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不是代表你已经陷进去了?不如你试一下……站在他的角度去思考?”面对陈伯辛还是很心累的,大家兄弟一场,总觉得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可有一种人……
就跟陈伯辛一样,半辈子活成个鬼样,如果能劝得动,早就改头换面了,关键他不是段行之,他说的话根本没有段行之那么受用。
“站在他的角度思考……”如果他是纪睿,面对自己这么一个变/态会怎么做?
会逃?还是选择比这之更甚的心理扭曲?
如果是他陈伯辛,他会选择后者。
“你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孩子,你是一个能够独立去思考的成年人。老天给你重来的机会,换了个身份,不该碰的东西,不要再去碰。”
“嗯。”陈伯辛自然明白邵毅指的是什么,是他的赌瘾。
陈伯辛猛然想起来自己醒过来两个多月,居然一点没有想要来一把的冲动。
虽然那时答应了段行之会戒掉,可惜根本戒不了,那就像是深渊,他根本脱不了身。
可他拥有了这具身体之后,那种很强烈的寻求刺激的感觉消失了,那种对金钱没有概念,那种对性的执着……
没有了。
只是唯一不变的,是他看到纪睿时那种冲动的反应。
“行之为你做了很多,包括为那个你善终,你欠下的那些他都给你填上了。我想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够兄弟了。这是行之叫我给你的,收着吧。”邵毅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卡递给陈伯辛。
“呼~”又是重重的呼气,段行之给的,比他自己去要来的,更沉重些。
段行之是他们几个里最狠的,也是最仗义的,突然有种欠了段行之很多的负债感,可又确实,他真的欠了段行之很多。
“做男人四个字,好之为之。当一个男人懂得去衡量这四个字的时候,已经很成功了。我先走了,老婆孩子在外头等我呢。”邵毅站起身,掐断了手里的香烟直接跨步往外走。
好之为之是他唯一能送给陈伯辛的,他不像段行之那样那么重情义,他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陈伯辛看着邵毅离开,又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银行卡。
它很轻,却也很重。
它颇有一种,段行之寄它于厚望的感觉。
好自为之……
这看似简单的四个字里,却暗藏着汹涌,在那之前他从不曾认真面对过这四个字,可从今往后,他会好好思考量力而行。
陈伯辛轻轻的合上拳头,将手里的卡攥紧在手里。
“铃铃铃”兜里的手机响了,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伯辛救我……陈伯辛快来救我……求求你来救我……陈伯辛……陈伯辛……”
“在……在哪里?”陈伯辛站起身,眉头轻轻皱起。
够了,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需要你,你拥有那个价值,就已经够了。
抓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某一刻好像找到了他该如何存在,他的人生……将会如何不同。
“顾家在开记者招待会我在招待会的大楼里……啊——陈伯辛……陈伯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