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江城市医院。
我在服务前台，根据我妈的名字找到了病房。
进去后才发现，病床上没有我妈的身影。
反倒是两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同龄的少女，怔怔的看着我。
他们打量许久。
年纪稍长的妇人，才试探性的问道：“你是徐湘鹏？”
“是我！”
我也打量着她：“您是……我姑姑？”
“对，我是你大姑，”妇人激动的笑了笑：“你这孩子可算是回来了！”
她随即介绍旁边的妇人：“这是你小姑，那个是你表姐，也是我的女儿，你们同年，她比你稍长几个月……”
“小姑，表姐，”
我礼貌的喊了一声，随即关心的问道：“大姑，我妈呢？她怎么样了？”
“刚才又送进抢救室了，”
大姑激动的笑容变得僵硬，有些愁容道：“医生说，你妈是太过操劳，心力交瘁引发的心脏衰竭……目前，只能借用仪器和药物维持。这些年，你妈可不容易啊……”
“是啊，”小姑也连连附和，同为女人，她们最能理解我妈的不易。
自从十八年前，我出生的时候，我爸就死了。
我妈这些年没有改嫁，十八年来都是独自生活。
每个月的工资，大头都寄个了外婆或村长，作为我读书的学费和生活费。
她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十八年过去，当中的苦楚，不是外人能够想象的。
这十八年来，她还和我分隔两地。
连见我一面，都是奢望……无论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一个女人。
这十八年，都耗尽了她的心力。
“没事的，别难过，”小姑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别害怕，一定会没事的！”“嗯，”我应声点头，借小姑吉言，我也在心里，默默的祈祷。
大约是半个多小时后……
我妈被医生从抢救室推了回来。
“医生，怎么样了？”大家都围了上去。
“你们不用担心，患者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她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医生详细的说道：“不过，心衰这种病，根本无法根治，如果你们有条件话，可以考虑，做心脏移植手术……”
“心脏移植！？”我忙声问起：“这个手术，要多少钱？”
“手术费，大概二十五万到三十五万之间，”医生非常严谨：“当然了，你们还得考虑后续的疗养，和一些其他费用，粗略估计，至少得准备五十万！”
“那么多钱！”小姑当时就傻了。
“如果没有那个条件，”医生委婉道：“也可以凭借药物控制，当然了，心衰是个不确定的因素，随时有病发的可能……这个，就得根据患者的家庭条件，来考虑！”
“更何况，有钱也得遇到适合移植的心脏，这些都不急于一时，”医生委婉的结束了话题，转而交代：“接下来的48小时，你们要格外留意患者的心率。”
“好！”听了医生的话，大家都算是松了口气。
但……当医生走后，大姑她们却开始为难了。
虽然我妈脱离了危险期，可几番送进去的抢救费，还没有着落……大姑和小姑都知道。我妈这一生，都没什么存款。别说后续做不做心脏移植的手术，只怕48小时后出院，往后的调理费，还有我刚考上大学，应该还有一笔不小的学费。
想到这些问题，大姑看向了徐小雅……
她悄声暗示：“乖女儿，你跟我出来一下！？”
“干嘛啊？”徐小雅是个聪明人，她母亲在想什么，她一下就猜到了。
“出来一下吧，妈有点事想跟你说。”大姑小声说。
“出来什么啊，不就是借钱吗！？这钱我借就是了。”徐小雅脸色难看的说道。
在三家人中，大姑家的条件也不是很好。只是徐小雅近来借网上直播的热度，据说赚了不少钱。
大姑也是个女人，她知道，我妈这一生过得太难了，好不容易熬到我回来，可这心衰的病症，又是个定时炸弹。
姑媳之间的关系，由来难处，但我妈这十八年来的傲骨，无论是大姑还是小姑，她们都打心眼里佩服。
也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能帮我妈度过难关，往后也好让她，享一番天伦之乐。
“小雅，实在不好意思，妈竟然跟你这个孩子借钱了。不过你放心，我知道你舅妈的脾气，她借的钱，就没有不还的，”大姑小声宽慰：“我知道你有钱，你帮帮你舅妈她们，度过这次难关，也看看医院，有没有适合移植的心脏……”
“行了，不用说了，”徐小雅一脸不耐烦的排斥道。
接着，她脸色难看的抱怨：“本来还想攒钱买套房子，这下好了，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买了。真够烦的……”
“这，”我尴尬的一愣，面对大姑突如其来的善意，显得茫然无措。
也对这位表姐的态度，有些难以回应。
该怎么说呢？别人借钱抱怨，是应该的……可，我也没打算对人开口，更没想过，接受旁人的好意。
“就这么地吧，你们用多少钱就从这卡里拿吧。真够烦的，有的亲戚一点用没有，就会给我找事！”啪的一声，徐小雅直接拿出一张银行卡，摔在了我妈的病床上。
“小雅，你舅妈家里，这是遇到了急事，需要一些钱垫付，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小姑有点不高兴了。
“我怎么样了？我想买房已经很久了，现在舅妈家有事，我这么痛快的就答应了，抱怨几句都不行吗？”徐小雅反驳道。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话！”小姑训斥。
“呵呵，你行你借啊？”徐小雅冷笑的威胁道：“要不然，我不借了，你来借给舅妈家钱？”
“小雅，你，”小姑气的脸都红了。
看到他们为此争执，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们的声音，也惊醒了病床上的母亲……
这一刻，我心如刀绞：“妈，你没事吧！”
“没，没事，”我妈略显木讷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
她无数次幻想过我的摸样。
十八年过去，也许我会性格执拗，不在认她。
也许我会性格叛逆，长大后桀骜难驯。
也许，我会因为常年寄人篱下，变得性格内向。
她幻想过太多，都不如眼下的真实。
更没想到，十八年后的重逢，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她煞白无血的面色，抽搐着难掩的激动：“湘鹏……”
“我在呢，”我忍俊不禁的鼻子一酸：“妈，我在呢！”
“好，”我妈高兴的流下了眼泪。
而与此同时……
“养个儿子真没用，都不如我一个女孩儿！”
徐小雅他们还在争执。
而且越吵越没个边，话题都挪到了我的身上。
听了徐小雅刚才的话，我心里忍不住的一股怒意。
“小雅，你少说两句吧。”大姑有些生气了，急忙拦住她。
可她还在和小姑争执。
“够了！”突然，我抬起了冰冷的眼神看向徐小雅：“我不稀罕你的钱！”
“什么！？”徐小雅有些吃惊的看着我。
“徐小雅，谢谢你借给我家钱，但是，我真不需要你的钱，也用不着你来帮忙！”我冷冷的看着她，毅然决然的否定了她的好意。
“你真不跟我借钱？”徐小雅惊愕的问。
“几十万而已，”我自信：“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你才有钱！”
“霍，好大的口气，”徐小雅笑了：“你可真能！”
我冷哼一声，走出了病房。
我没有走远，去了住院部的一楼，在服务台找了个充电器。
充电开机后，我犹豫的拨通了云梦瑶的电话……
“徐湘鹏！？”
云梦瑶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像似昨晚没睡好一般：“你怎么想起这个点给我打电话！？”
“我想，找你帮个忙，”我有些战兢的说道。
“帮忙？”云梦瑶稍显错愕：“你说……只要我能帮上的，就一定不会推诿。”
“我想借钱，”
我羞于启齿道：“借五十万！”
“借五十万？”云梦瑶一怔：“出什么事了吗？”
“嗯，”我没有隐瞒，将我妈的病情，和眼下的情况，巨细无遗的说了一遍。
至于刚才病房里的一幕，我也没有必要提及。
事刚说完……云梦瑶就宽慰道：“钱不是问题，我稍晚就给你转过去！不过，你得照顾好你妈，等过段时间，如果真做手术，需要人照顾她的话，你也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会第一时间，请假过来！”
“好，”云梦瑶的话，听得我心里一暖。
挂了电话后，也久久不能平静。
不多时，手机就传来了到账提醒。
云梦瑶打来了整整六十万……
这些钱，对于云口村的村民而言，是笔不菲的天文数字。
可云家，每年都会从天宇集团拿到分红。
所以几十万，云梦瑶是有的。
我借到的不是钱，而是承了云梦瑶的情。
随后，我便预缴了住院费，也结清了我妈的抢救费。
至于心脏移植这块，我找到了当时的抢救医生。
听他说，不能急于眼下，需要患者出院调理一段时间，可以预缴伍万元定金，随时听院方的消息，有了合适的心脏，就到医院做配型。
确定合适后在手术……现在患者几次衰竭病发，不是做手术的最佳时间。
我按照医生的交代，缴纳了定金。
回到病房后，我妈床前已经空无一人。
听我妈说，大姑和小姑，已经在医院照顾了她一天一夜。
而且小姑，和表姐徐小雅还略有争执。
索性图个安静，就让她们都回去了。
我坐在我妈的病床前，看着她……心里油然不是滋味。
“你这孩子，”
我妈忍不住浊气长叹：“哪来那么大脾气？”
“我，”我话到嘴边，哑然咽了回去。
其实从小到大，我是没什么脾气的。
只是刚才，或许是怕我妈担心，才一时没有克制。
“你找云家拿钱了吧？”我妈轻声问起。
“嗯，”我并不隐瞒：“找云梦瑶借的……但是您放心，这钱，我以后一定会还给她的！”
“钱能还，可这情呢？”
我妈看着我：“你欠云家的，已经太多了……”
“还，还好吧，”我眼神有些躲闪。
我妈笑了：“傻孩子，你可能以为，这三年，我都给老村长汇了生活费，所以这三年的生活，你也不算承了别人照顾你的情分，可你知道吗？云家有情有义，他们没有让你这三年，流落街头，也许，云家没有让你顿顿大鱼大肉，可云家，也没让你饿了肚子……”
“最重要的一点，”我妈抓着我的手，她的语气很温柔，唯恐自己的话说的太重，让我有了苛责的错觉。
她讳莫如深道：“正因为有了云家，你这三年，才有生活下去的底气，就好比刚才……你有斥责你表姐的底气，这些都是云家给你的。云家有情有义，你可不能寒了别人的心！你要明白，这个世界上，即便是亲人，也不可能无怨无悔的帮你，哪怕你外婆对云家有恩。可别人照顾你，是对你有情，这是两码事！”
“我明白，”从外婆离世后，还真没有谁，这么苦口婆心的和我说话。
不管我妈说的对不对，但那抹温情，让我油然充斥着感动。
“老实和妈说，”
她试着轻声问起：“云家的姑娘，漂亮吗？”
这点我无可否认：“确实挺漂亮的……”
“那你介意她比你大七岁吗？”我妈又问。
“当然不介意，”
我坦白说：“其实妈，你没见过梦瑶姐，她看起来不像是二十五岁的女孩，给我的感觉，她充其量也就二十二左右吧，和我走出去，也没多大差距……”
“那你喜欢她吗？”
我妈的一句话，问的我脸都红了。
喜欢这个概念，在十八岁懵懂的年纪，我确切的回答不上。
可我不止一次幻想过，将来如果我找媳妇，就希望找云梦瑶这样漂亮的。
飘逸的长发，柳眉俏脸，丰韵曼妙的身材，近乎完美到无可挑剔……
看着我脸色通红，我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