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闭着眼,已经在惶恐中心生绝望。
可是一秒,两秒,随着时间不断过去。
我从没有感觉几秒钟的时间,也能过得如此漫长。
突然,紧闭的眼前,似有感觉金光一闪,晃动了我的眼帘。
这种感觉,想来有些离奇。
可人就是这样……即便是紧闭双眼的情况下。
眼前忽然又光源印照,光芒是能够穿过眼帘传达的。
错愕的一瞬,凄厉的鬼毫,顺势传来。
‘“额,啊!”
是它的声音,伴随着阴风的寒意,让我感觉格外的清晰。
我下意识的睁眼,只见阴风卷倒了残烛,风势朝着门外急吹。
门口的钱纸香灰上,隐隐有凹陷的脚印。
只可惜卧房黑暗,让我根本无法清晰的辨识。
但我可以确定,黑影的轮廓,消失了。
它怎么会突然离开!?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想着刚才,我确实清晰的听到了痛嚎和惨叫。
是谁在那个时候,救了我一命!?
我心里暗自窃喜,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我放松了下来。
不经意的目光,也看到了床沿供奉的神相,此刻正随风晃动。
是他!?
我心里一怔,没错,贴在床沿的位置,刚才,那黑影也是从这个床沿的方向,试图爬进来的。
如果这不是一张保命符,外婆又何必要大费周章。
我开始冷静的去想,床头,床位,各有供奉的香炉。
床边一面靠墙,一面贴着供奉的神相……
难怪,难怪外婆会在红纸上告诫,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离开床底。
这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安全地带。
想通了这点,惶恐的心情变得释然。
我开始好奇,这床沿的神相,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隐约还能记起,外婆的红纸上,写着男神公。
神公!?奉茶!?
等等……神相有两张,另一张神相上,画的是一个婆婆手持蕉叶和荷花!
是它们!?
我瞬间想通了,这是床头婆,和床头公。
当中比较知名的,应该是床头婆婆……她是民间和道教崇信的神灵。
据说人的一生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床上渡过的,与人关系如此亲蜜的床母,受人祭拜也十分必然。
尤其是不会走动的婴儿,睡眠时长,与床的关系更为密切,所以民间,就视床头婆婆,为儿童的保护神。
床神手执之物为蕉叶、荷花,持物取其谐音“交(蕉)、合(荷)”之义。
这也是交合,和交配一词的由来。
小时候,我还听外婆说过,在古代民间的传说中,有一姓郭的书生,在赴京参加考试途中,遇到一位卖扇的姑娘,并和她坠入情网,发生了关系,没想到郭书生却生病而死亡。
卖扇的姑娘怕别人知道她们的私情,于是就将他的尸体埋在自己的床下。后来卖扇的姑娘怀了郭书生的孩子,并产下一子。
她为了告慰郭书生的灵魂,就经常用酒菜在床上祭拜。人们问她是何道理,她回答说,拜床母可以使孩子快快长大,从此就留下拜床母的习俗。
其他人有样学样,渐渐也就流传开了。
后世俗传,床神有男女之分,床婆贪杯,而床公好茶,所以“以酒祀床母,以茶祀床公”,这才是现代流传下来,男茶女酒的真正说法。
相传在祭床神时,置茶酒糕果于寝室,祈“终岁安寝”(除了酒和茶外,还有糕果和水果。说是糕果充饥,水果解渴,均不可少。
当然,还要在床头、床后焚香,但不能点烛,因为床前忌火。
想到这些,我也就明白,外婆的告诫中,显得格外谨慎,门口点烛,床边供香,事事都有讲究,显得格外忌讳。
而且,玄门都说,床公性躁,床头婆仁慈,一看外婆刻意让我供奉神相的位置,心里就不得不惊叹外婆的细致。
既然外婆安排的如此周详,那我今晚也没什么可怕的。
我不在胆怯,转而拿出电筒照明,接着看外婆给的那张红纸。
【五,北马一脉传承于上古巫族,巫为神通,术为指路,出马仙入世之初,用的都是通神问路之数,借野仙之力,也能请神明庇佑,所以一炷香的时间,你在床底是安全的】
这也算间接应证了,我刚才所有的猜想。
【六、你要时刻盯着香炉,看准香火即将燃尽的时候,打开窗户,顺着院墙躲到云家厨房】
看到这,我心里微微一颤,有些惊愕于这一炷香的功夫。
看来凡事,可一不可再,外婆居然没有让我选择添香,而是逃离。
那就说明,床公和床婆,只能护我一时。
又或者说,是外婆另有考量,赊刀人是山神化身,也许这一炷香的功夫,它会找到破床头婆婆的办法。
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
好在一炷香就是半个小时,当下时间宽裕,我将红纸上,剩余的告诫,全都牢记于心。
做到字字理解后,才趴在床底稍做休息。
很快,平静的时间一闪而逝。
我看到床头和床位的香炉中,火头已经蒙灰暗淡。
开始有了即将燃烬的征兆……
我没敢迟疑,果断爬到床尾,打开电筒,看清了窗户的距离。
好在仅是跨步之间。
就在我收起手电筒的时候,灯光晃动,不经意的照向了床脚。
下面似乎垫着什么,我急忙用光源映照,那纸质对我而言,莫名的熟悉。
是赊刀人的凭据……
我不会看错,当初在坟山上,我看过二十多户村民的赊刀凭据。
这纸张我记忆犹新,眼下哪怕只是看到折叠垫在床脚后,露出的那么一小段。
我也敢断定,这就是赊刀凭据。
我当即背躬床板,顶开床的一瞬,将床脚的垫纸取了出来。
仔细一看,果然和我预想的一样。
我凭此猜想……
十五年前,村长签下赊刀凭据后,水患退去,也传来了他儿子的死讯。
丧礼期间,村长接回了云梦瑶。
也许,也许正是云梦瑶回来,发现常年没有卧榻的床脚松动。许是云梦瑶的舅舅,或是村长自己,不经意的随手,便用赊刀凭据,垫在了床脚。
十五年过去,这张凭据已经破烂不堪。
上面床脚的落印,已经深深的拓在折叠的纸面上。
尽管我已经很小心了,可展开赊刀凭据的时候,还是无法避免撕裂的隐患。
我试着拼凑起来,细看上面的内容。
可文字已经暗淡难辨,只有四个字格外醒目。
人与兽争!
这也符合云梦瑶说的,当年村长拿到的,是四字预言。
人什么争,不就是这四个字吗?
可人为什么会和兽争?
两者之间又能争什么?
我不禁哑然失笑,只觉村长家的四字预言,直白还不失荒诞。
这样的预言,想来村长也不会犯忌。
就在我哑然失笑间,走廊上传来了滚珠落地的声响。
它回来了……
它竟真如外婆所料,在香火燃烬之际,死缠烂打的回来了!
我没敢迟疑,因为第二张红纸,开篇外婆就有强调,下半夜要大胆出手。
现在稍有迟疑,都会错失逃生的机会。
我跨步窗前,拉开窗户,一跃撑出窗外。
轻声落地之后,我顾不上回头关窗,疾步顺着院外的墙角,拐进了村长家的厨房。
这十五年来,因为外婆平时吃素。
村长可怜我,所以每次逢年过节,或是偶尔村长家开荤,他都会叫我过来打牙祭。
对于村长家的环境和厨房,我在清楚不过。
很快,我便轻车熟路的来到灶台前。
云家送亲嫁女,灶王爷的神相前,现在还摆满了供奉。
上面琳琅满目,有糖元宝,抄米糖,花生糖,芝麻糖,甚至还有糯米团子也没落下。
这都是对准了灶王爷的胃口,供奉的案桌旁,还上供了崭新的纸马。
看到这,我不得不佩服,外婆好一番算计,刻意让老村长家送亲嫁女,好在出嫁当天,厚供各方护宅神。
正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尤其是对这位灶神。
我没有过多的迟疑,开始遵循外婆红纸上的第六条告诫【当你到了云家厨房,先敬灶神,添供上奉,也要在心中默念,为两童添香。插香九支三柱,万不可出半点疏漏,待神相受供,躲进灶台里,能保你一炷香的时间】
待焚香点烛,虔诚上供后,我便钻进了灶台里。
虽然夜深,可灶台里却是温热的……蜷缩在这样的环境下,让我不经意的泛起了困意。
看着红烛灼烧出的火苗,我眼皮越发倦重。
就在我眼帘低垂的刹那间……
“砰”声传来撞门的巨响。
我被吓的浑身一颤,厨房门似乎被阴风吹开,可听那动动静,又像是被人踹开的。
眼前红烛的火苗,随着阴风摇曳……
那家伙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