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胡玮站起身来,端着酒杯,很是意气风发的说道“多谢各位仁兄帮小弟教训这个贱种,在下先干为敬。”说罢,胡大少爷豪气的一饮而尽。
今日的运气真是不错,他正想说动面前这人去寻任长风的麻烦,他便凑巧从酒楼下经过。
已经好久了,他都快记不清自己上次将任长风这小贱种随意拿捏的日子是什么时候了,两年前?还是三年前?
见状,方才带头的醉酒青年摆摆手,浑不在意的说道“表弟你客气了,这样一个没种的废物,何足挂齿,他若敢上来闹事,我定叫他爬着滚出福安城。”
“那是那是,表兄实属我辈楷模……”胡玮口中尽是阿谀奉承之词,心中却是暗道可惜,任长风方才若是真的一时头脑发热冲上楼来闹事,倒是真如了他的意。
这周围的几桌,可是坐着有不少功夫老练狠辣的武人。就算那臭小子能侥幸走脱,以面前之人的身份,定能叫他在这福安城吃不了兜着走。
借着方才的舒爽感,众人对这没有半分胆色的“山野匹夫”又是好一顿的贬低,全然没有想过,若是任长风真的如此不堪,这几年一直没能他手下讨到半点好的胡玮,又能强到哪去。
“我说胡玮老弟,虽说我也知晓我那姑丈迂腐的紧,但你堂堂一镇镇守的大公子,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连两个贱民都收拾不了吧?”醉态青年打了个饱嗝,在福安城横行霸道惯了的他,对于胡玮居然会为两个毫无身份的平民焦头烂额一事颇为困惑。
在他看来,若有这么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敢和他作对,根本无需自己下什么命令,也会有一大批人抢着把任长风打的满地找牙,最后令其跪在他面前祈求他饶恕。
也不怪醉态青年会有如此想法,这种森严的等级,其实才是这世道的常态。
在青鱼镇,因为胡汉山的正直公正,才一直让任长风和胡玮的斗争局限在同龄人之间。
当百姓的声音连粗浅的敷衍都不再需要的时候,这种看似白痴的行为,不发生才是怪事。
凡生时常祈愿,自我之上,众生平等,自我之下,阶级分明。
天生就有爬到其他人头上颐指气使的本能的家伙,绝非少数。
人这种生物,对同类的残忍程度,可是比那些凶暴的妖怪要强的多。
胡玮面色微微涨红,这才意识到,他被任长风搞得焦头烂额这事,的确没那么光彩。
轻咳一声,胡大少爷在心底将之快速而彻底的“润色”了一遍后,讲出了一个“巨象不堪鼠患”的故事。“各位有所不知,我……。”
酒楼下,宫装女子站在正门处,抬着头,默默的听着胡玮唾沫横飞的向众人吹嘘当初如何如何。
以她的洞察和分析能力,很轻易的便能分辨出胡玮话中的虚假部分和背后隐藏的真相。
难怪,那女孩身上会有如此浓郁的戾气。
宫装女子轻叹了口气,方才短暂的擦肩,她便已经察觉到少女心中那股快要破壳而出的暴戾和怨愤。
她很是惊讶,一个未及豆蔻的乡间少女,为何会在这本该涉世未深的烂漫年纪变成这幅模样。
雅舒阁上,胡玮的讲述仍在继续,或许是觉得有些口干,他猛灌了口酒,愈发眉飞色舞起来。
站在人群之中,女子静静的听着,眼中缓缓浮现出极为生动的画面。
十来岁的男孩挡在比他还要小上几岁的女孩身前,龇牙咧嘴,目录凶光,竭力想在和比他们大上半轮左右的青年们对峙中保持着气势。
无论怎么看,双方在体格和人数上都极不对称,因此这并非是一场斗殴,而是……欺凌。
手里抓着的那根带着铁钉的木棍,是男孩手中唯一的武器,身后,女孩儿抱着头蹲在地上,如被暴雨冲刷的池莲。
这场争斗自私塾中而起,但即便两人被迫双双离开,也没有停止。
多数争执的结果都是他们不敌倒地,被打的遍体鳞伤。
有时发现的早,侥幸逃脱,被追着四处逃窜,甚至仓惶跳进青鱼江中。
偶尔,他们能依仗着诡计占个便宜,但更多的时候,都只是困兽之斗。
直到那具原本平凡的身躯,开始逐渐变得强壮有力起来。
人天生就有支配这一本能,而有些人的恶念在年少时期,往往最不受控制,尤其当这么做并不会有什么后果时,暴力和征服带来的快感便会如坠入火星的干柴,疯狂燃烧。
而这一切看似毫无道理的暴行,只是想获得一句“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之类的话。
当被支配者以极其羞辱姿势说出这种代表臣服的话后,这类人的灵魂便会得到极大的快感,这种如同吸食令人心神癫狂的药草的感觉,会令他们无比沉醉。
半晌,女子终究不想再继续听只剩恶毒咒骂的废话,轻轻地,她抬起食指,刹那间,片片木板的龟裂之声爆响。
“轰!”胡玮所在的酒桌连同周遭的座椅一起砸下了底层的大堂,连带着将堂内的一套空桌也砸了个稀巴烂。
突然遭此变故,底层的大堂惊呼声四起,不少正在用膳的食客惊魂未定的抬起头,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上开出的大洞。
离洞口只有两步远,正准备来收拾碗筷的小二脸色煞白,一屁股坐倒在地。
胡玮的表兄此刻满头是汗,酒意带来的昏沉在惊吓中消退了不少。
他颤抖着低下头,看见被木片划破的几道半指大小的血口,竟是嚎叫一声,直接昏了过去。
在座的其他人见状,也顾不上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势,赶紧围了上来。
这位公子爷要是出了点事,他们也脱不了干系,多半要受族内处罚,甚至还会牵连家中。
虽说想趁机献献殷勤,但在场之人大都是些不学无术之辈,哪有会去研究医术这种需要耗时间下苦工的人。
于是虽说人数众多,却都只能如热锅上的蚂蚁般乱作一团,你一嘴我一句的,半天拿不出个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