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收不了手了。”
季衡喝了一口啤酒之后这样说,他早已经没办法收手了,他就像是误入歧途的人,不,他走的是光明正道。
他们都是罪孽的,又怎么能分得清企图不企图的呢?他早已经没办法收手了,他已经深深地陷入这深渊之中,陷入了仇恨之中。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开始。
“他们夺走了我这辈子最爱的人,给他编织了一个童话,一个没有我的童话,他们抹掉了他所有的记忆,杀掉了他的存在,他已经不再是他了,而他们也毁了我。”
喝酒不得劲,季衡从口袋里抽了一盒烟,点上了一根,他最近越来越酗酒,抽烟也越发的厉害,他似乎想要把自己折腾到废。
“这只不过是开始,一旦开始就结束不了了,他们现在应该也察觉到了,我也没有再退下来的可能,与其如此,倒不如鱼死网破。”
他稍微一顿,又苦笑着说,“谢家家大业大,根基深厚,我做的这些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丝毫影响不了他们的根基,但是我太恨了,我太恨他们了,如果不做些什么的话,我怕我迟早会变成一个疯子。”
老吴喝了口白酒,没有说话。
他明白季衡的苦恼,更明白他的痛恨,因为它是一点一点的,看着它长大的,也是一点一点,看着他和时岁之间的感情。
他们是深渊之中相互救赎的人,他的光被带走,他将会彻彻底底融入到黑暗之中,等到那个时候,他已经变了模样。
回不到从前了。
季衡的话,也为他刚才的问题解释了,他做的这些,只不过是因为怨恨,太过于怨恨,必须得做出一些反抗,而他又清楚的明白,他影响不了谢家的根基。
所以他眼光就不用担心自己的母亲或者弟弟,谢家不会倒的,但是能给他们一点伤痛,能给他们一点折磨,能给他们一点影响,这对于季衡来说,就已经足够。
因为他顾及的太多,怨恨的太多。
所以才会变成如此锋利狰狞的人。
他本应该不是这样,他现在起来时,很是爽朗,吊儿郎当的,只不过是个大男孩而已,那时候他和时岁一起跑过来求救,都在这车厢后面。
那个的时候,他意气风发,无所畏惧。
而现在变成了一个浑身都被那绳索捆绑住,负重而行的老人,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老吴感觉季衡比他还要苍老一些,心里头放着堆压着太多太多的事。
太过于痛苦了。
整个人折磨的迟早会疯的。
他也说不清这些缘由,他也说不清这个世界是如何的黑暗,大家只不过是在努力的活着,命运的挫折总是会毫无预兆的降临。
而他们所能做的,也不过是接受和反抗,在其中二选一,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结局,每一个都有每一个的结果和需要去承担的道路。
他们都会失去,也都会拥有。
老吴举起了白酒的酒杯,和季衡的酒杯碰撞了一下,相对无言,所有的话都藏在了酒里。
他知道季衡的意思,你知道他的执着和坚持,所以他无法去劝阻他,也无法让他去看清这个世界,因为它并不处在他这个位置上,他只是一个旁观者。
他所有的话都显得无足轻重,甚至起不了任何安慰的可能性,他所经历的和季衡所经历的不同,但是大家都明白。
穿不上别人的鞋子,就不知道别人的苦,走不了别人的路,也不知道别人经历的事,对于当事人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他们都不知道。
所以他们的安慰,就会变得轻飘飘的,甚至是对于当事人来说是烦躁的,起不了任何作用,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可能性。
而他们所能做的,就是静静的陪着他,陪着那个受苦受难的年轻人,不说话,静静的陪着他,等他一个人慢慢想明白,或者说讲不明白。
他们都不应该插手,也不应该插嘴。
“你竟然想清楚,想明白了,也没人可以阻拦你,有什么需要我这把老骨头的,尽管告诉我,我也没什么可怕的,本身就是半身入土的人了,能帮助你的,我一定竭尽全力。”
这是老吴的关怀,一个看着这个两个年轻小辈成长起来的长辈的关怀,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当初不发生那些事情,该有多好。
因为一个肮脏的男人,毁掉了两个家庭,又毁了他们两个,造成现在这样无法逆转的结局,所有的一步每一步,他们都预料不到。
但都是在他们的期望之外。
“多谢。”
季衡冲着老吴举了举酒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在这路上走了太久了,早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了,不过他知道他要做什么,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就好了。
老吴嗯了一声,“他最近好吗?”
话音一落,就是短暂的沉默。
季衡知道他问的是谁,他没有办法说他不知道,就像他没有办法不去关心那个人一样,他迫切的想知道他所有的信息。
即使那些信息可以让他痛苦,可以让他痛不欲生,他同样也是甘之如饴,拼命的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即使没有他的一切。
“挺好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季衡回答说,“他现在过的挺好的,真的挺好的,他比以前笑了很多,也开心了很多,他们今天去泰国玩了,看照片,他很开心。”
他说的每一个字,他心里头都在滴血,明明应该让他开心的是自己,明明站在他身边的,也应该是自己,而那个人却将他所有的一切都夺走了。
而时岁就像是他控制的玩偶一样,他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他不会告诉他真相,因为他知道真相,揭开的时候,谁都是不堪入目的。
但是他一定要把他夺回来,这世界上只有他才能给他真正的幸福,而他喜欢的人也应该是他,只能是他。
老吴叹了口气,意料之中的结局,毕竟看着季衡的脸色,越发的阴沉越发的焦躁,他就知道,时岁,现在过得很好,甚至是在没有季衡的时候可以过得很好很好。
而这一切的一切,才会让他失控。
如果时岁过的不好,他应该会有信心将它重新夺回到自己的身边,和关键是时岁现在过的很好,比以前过得更好,更开心,更幸福。
他在心里头就会难免的慌张起来,再没有他的时候,他依旧可以过的很好,那么,季衡对于时岁的存在,那就几乎是可有可无了,即使他无法接受的事。
老吴虽然是单身的一辈子,但是谁年轻的时候没几件荒唐的事,对于这种爱情来的纠结和拉扯,他一个旁观人虽然是看的明白的。
只不过这些身处在爱情里的人,依旧也是看的明白,只不过他们不愿意明白,更是不想明白,更是愿意深陷入其中,反复拉扯,反复挣扎,直到最后,血肉模糊,撞了南墙。
兴许也回不了头。
老吴从季衡那里接过了一支烟,比起这种高大上的烟丝,卷成了一个小圆柱体,老吴总觉得抽的不得劲,他还是更喜欢他那杆烟枪。
是他特意从旧物市场淘来的,这年纪越大了,看东西的时候就越多,慢慢的也养成了一双慧眼,这些老物件,时常的能淘到一些不错的东西。
比如说他那一杆烟枪,就是清朝的东西,远比市面价值要贵的多,可惜那些人都不识货,不懂这东西的好处,虽然是清朝流传下来的,但是大体的样子没有磨损,倒是难得的东西。
虽然不属于官家的是民间的东西,但能保存成这个样子,也是不错了,应该是哪个富甲一方的大人的东西,用的料子都是极为上好的。
他倒是不在意钱财,要是在意的话,他肯定将他转手卖了,要不然好好保留着,不过他没有传宗接代的人选,更是孤身一人,对于吃穿住行,没有太多的讲究。
所以就时常的拿着那个烟枪抽烟,果然是个好东西,倒也是得劲,后来季衡就经常给他送一些烟丝,专门放到这杆烟枪里的。
确实是个不错的好物件。
有了拿东西,现如今,再抽这种普通的烟,当然是觉得差的那么几分意思。
他点上,抽了一口,吐了口烟雾,“还记得你们小的时候,经常过来在这里玩,玩什么都好玩,那时候我觉得在旁边抽着烟,看着你们两个孩子在那里玩,现如今想想倒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他说话总是这样,先扬后抑,无论想说什么,心里头的话,总是在前面加很多的前缀,将话说的圆润一些,最起码不是那么直白。
这是在江湖混了,时间久了,养成的习惯,无论说什么都是三分真心,六分假意,剩下一方他也不知道,说话总是弯弯绕绕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反正都掺在了一起,谁也不知道。
“他现在过的挺好,真的挺好的。”
前缀说完了,他终于说到了正题上,他对于季衡的报复,他没有任何的立场去劝阻或者是支持,毕竟世间的悲喜本就不是相通的。
但是对于时岁,他总有那么几分心疼,想要多说几句,想要劝阻一二,季衡陷的太深了,他无法将它拉扯出来,但他不愿意让他再将时岁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