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思瑶因着自己受了一点委屈,便将这事儿的本质给忽视了,方才哥哥这么一说她才反应过来,本就是她在严槡的怂恿之下蓄意陷害人的,沈知安尚且行得正坐得端,再加上还有阮堂帮衬着,愿不愿意合作全看人家心情,可自己当前的窘境完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怎么才能将这事儿处理圆满,是个问题。
董建成沉默良久,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道董思瑶愿不愿意,“我倒是可以拉下这张脸,带你去沈知安面前赔不是,那个人就算是再刚烈,这事儿要害她的毕竟是严槡,她也不至于对你赶尽杀绝。”
“不行”,董思瑶不是不后悔,她就是拉不下脸,她被骄纵坏了,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事事都要争个心里满意。这事儿她做错了,可是她就是担心自己让沈知安看了笑话,想着这样的人居然也配同我争。只是她转头看到了自己的哥哥,那样骄傲正直的一个人,这辈子就是在生意场上也没有低过一次头,如今竟然要为了自己同别人低头做小,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去维护那个可笑的自尊心,本就没什么道理。
董建成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沈知安正和阮堂一起吹着空调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西瓜,沈知安知道董思瑶最终会耐不住性子找自己,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找她的居然还是董思瑶那个不苟言笑的大哥。
阮堂只坐在身边听到那个听筒里好像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伴着电流轻微的“呲呲”声,听起来不很熟悉。电话挂断后,沈知安还心不在焉地发着呆,一块儿西瓜都戳成筛子了也没戳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阮堂只能用勺子将这块儿西瓜舀起来递到她嘴边。沈知安的嘴唇嫣红,贝齿微露,阮堂出神地盯着她,下意识地问了出来,“刚刚打电话那个人是谁啊?”
“董思瑶的大哥。”
“董建成?”
“你难道调查过他?”这下换沈知安惊讶了,连她这个当事人都是第一次同董思瑶的大哥打交道,看阮堂这个了如指掌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在 他意料之内似的。
阮堂长臂一伸将沈知安揽进怀里,“那董思瑶可是和严槡一起算计你,我不得不防,谁知道他那个女儿奴父亲和爹系哥哥会不会做出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来。”
“不会的,我要是真出什么事儿,他们便有最大的嫌疑,他们尚且不至于呢。”
“话虽这么说,但是要见面还是我陪着你,以防不测。”
“好。”
其实沈知安并没有觉得害怕,可是很神奇的,只要阮堂在她身边,所有的不确定因素都不足以让她担惊受怕,因为阮堂就在她方圆一米。
董建成兄妹找了一个十分隐蔽的包厢,想来也觉得这事儿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至于让多心思的人听了去多生口舌是非。其实董建成对阮堂是充满好奇的,他知道自己的这个花痴妹妹曾经那么属意人家,结果人家愣是对她没有一点心思。要说自己的妹妹也不算是什么丑女,相反看久了还挺顺眼的长相,这个阮堂眼光那样高,莫非是想要讨天仙当女朋友不成?
结果包厢门一打开,先进来一个招待生为他们两个指路,那个热情程度完全不同于见到他们兄妹两个。
从翠竹屏风后面走出来一个娇俏的女生,内厅的灯光并不是很亮,她却让人一打眼看上去就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沈知安穿了一件宽松的浅绿色改良旗袍,清新雅致,头发整个盘了起来绾了松松的髻子,插着一根黑木簪子。一抬眸一闭眼全是秋水横波,落在对面的空座上。董建成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原来这阮堂还真有能耐,找到了一个貌若天仙一样的人物。
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不需要像别人解释自己的关系,因为从头到脚都写着两个字,就是般配。阮堂绅士地替沈知安拉开了座椅,自己才落座,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一点作秀,董建成算是佩服了个彻彻底底。他一个实干企业家,现在或多或少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为了红颜生红颜死,有人就坐在那里,就有人愿意为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正事儿总是要谈下去的,理亏的是他们,自然也是应该他们先一步道歉。董思瑶在自家哥哥要杀人的眼神提醒里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道了个不是,声音软趴趴的没有一点诚意。
沈知安不准备弄那种假惺惺的煽情戏码,她看着董思瑶本也不甘愿,语气却出奇的平静,“我没有一定要你的道歉。”
“哥你看,人家都没有让我道歉。”董思瑶还没来得及冲董建成说完,就看到董建成几欲暴怒的一张脸,当即被吓得禁了声。
沈知安看着面前这杯茶,幽香袅袅,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凉薄,“我没有要你的道歉,是因为我就没有准备原谅你。董先生,你不必惊慌,我只是觉得道歉很多时候都是为了过错方心安,只是令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错,我正好也不用装慈悲。”
“实在是我们家家教疏忽至此,但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我确实没往心里去,不然也不会带着我的爱人来赴宴商讨了。”
沈知安本意是想表明董思瑶完全不会造成她的困扰,不过阮堂只听到了“我的爱人”这四个字,心里瞬间高兴地放烟花,连沈知安后面说什么都没有听到。
董建成听到这话反而放下了心,这个沈小姐是个聪明人,知道严槡就等着他们两方争斗而忽略掉他这个始作俑者,沈知安偏偏不随他所愿,却也不愿意委屈自己打碎牙齿活血吞,只合作不原谅,不装菩萨不撒泼,当真是有魄力。他又回头看了看自己那个泛着犟的妹妹,他收回一开始对阮堂的偏见。别说阮堂了,就算是自己高攀不上沈知安也绝不会选这种心性不成熟的人。
“您既然这样气定神闲,是不是掌握了关键性的证据?”董建成这话还是在试探,其实他也不清楚阮堂和沈知安手上到底掌握了多少,只能这么问一下探探虚实。结果是阮堂接的话,“您既然约我和安安一起过来,想必是有些筹码在身上的,不是吗?”
这话问的巧妙,虽然没回,却暗示性极强,你愿意让我们拥有的我们也拥有,不愿意让我们知道的我们也知道,要说这事儿还真是感谢冯坪存在那天董思瑶面试时候的音频,其中她对沈知安的怨恨溢出屏幕,阮堂只要想到就觉得恶心。
董建成当然听出来其中的关窍,也不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实不相瞒,我找到了严槡做假合同套用信息的那个人证,我将情况说得夸大了点,将他这事儿的前因后果都诈了出来。他已经答应了在我们需要的时候会出来做人证。”
这条证据虽然不是至关重要的,但是却像凳子脚上的螺丝钉,少了终究是缺了点什么。董家何其聪明,既然提出来筹码,也该提条件了。果然董建成话音一转,“我们也没有别的要求,沈小姐的名誉损失费,精神损失费我们都会做一定赔偿,这个人证我们也愿意拱手让你们,只求千万不要将我们家思瑶的真实信息爆出来。”
阮堂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看向了沈知安,意料之外的,沈知安冲她点了点头,既然当事人都愿意,他也只能尊重了。今天这琼林宴虽然有些小插曲,不过总体还算和平,谈妥之后阮堂就带着沈知安先一步驾车离开了。
一路上阮堂频频看向她这里,沈知安深觉自己要是再不回应,阮堂这车开得就容易出事故了。“说吧,到底想问什么?”
“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答应了?那个董思瑶甚至都没有一句像样的道歉。”想到这个阮堂就来气,这人也着实不要脸了,做了错事还理直气壮的。
“道歉有用么?”沈知安看着车挡风玻璃外的前方,“有人就是没有道德和理智范围的,你就摁头让她心不甘情不愿的道个歉也不能补回之前的亏损,还不如折现来得划算。”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我就是不想你受委屈。”
“董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眼见他们这几年生意越做越大了,日后说不定你们还有合作,现在将面皮撕破了,对你也没有助益。我是厌恶董思瑶,可是我更想让严槡得到惩罚。事情总有轻重缓急,更何况我有你呢,董思瑶只有一个跟在她后面替她收拾烂摊子的哥哥。”
阮堂有时候真觉得沈知安这个人特别多面,很多小事上她比谁都有热情,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但是大事上她又冷静地近乎不正常,不仅能纵横谋划分析利益,还能将意气散尽,讲起道理和狠话来一套一套的。他好像越来越沉迷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了,每天都能发现她不一样的闪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