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安虽然嘴上不靠谱,总是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型。但是正式工作起来还是挺专注的,专注到阮堂的电话响了个遍也没有联系到她,一个人还沉溺在画草图的世界里。
阮堂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忙音从中文到英文,暗自扶额,沈知安只同他说今天上午有工作,要和同事一起出去商讨,这谈工作就这么投入,完全把他丢至一边。什么同事这么不近人情,整天拉着一个有夫之妇谈个没完,实在是很不得体。
正校对文案的林栎蔚没来由的打了两个喷嚏,硬生生的拉出一行长长的空格键来,一边删除一边腹诽不已,“也不知道是哪个小蹄子在背地里议论我?该不会是沈知安画稿子又没思路了在那里骂骂咧咧吧?”
这可真是太冤枉了,沈知安开新坑向来是活力四射精神头十足的五好挖坑人,只有在填坑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从开始补天一路哭到结尾。她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自己那个粘人精男朋友还有揣测自己的损友林栎蔚,正在认认真真构思她的爱情故事。
这是她第一次画这种非虚构又关于情情爱爱的作品,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一种难得的紧张,就像是把自己的小秘密公之于众一样。也会担心大家对这样的故事是不是喜闻乐见,自己到底能不能把错过了又深爱着的两个人表达出来。
之前沈知安觉得电脑旁边放个相框这种举动很俗不可耐,两个人龇个大牙傻乐,看起来像是智商都不很高的样子,看久了还容易审美疲劳。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阮堂这个人真是太耐看了,借着起形需要找素材这个由头,足足盯了两个人的合照半个钟头,沈知安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阮堂的脸。
“这个眉毛,这个眼睛,这个鼻梁,这个喉结,还有这若影若现的锁骨,这大长腿,吸溜~。”上天果真待我不薄,赏了我这么一个绝色美男子,沈知安乐滋滋地想,丝毫没有意识到美男子已经被自己冷落一天了,人家的电话都被她静音错过了。
正细细观赏着,就听到有人拍自己家的门,沈知安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相册,慢慢悠悠地凑近猫眼一看,原来是孙千璟啊,她不是有自己家钥匙的嘛,怎么这个点来了?
沈知安开门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就看到孙千璟走路都打着晃影,一步一踉跄,最后摔在了沙发上。沈知安还没来得及问清缘由,孙千璟就跑到卫生间对着马桶一阵狂吐,正准备关门之际,有一只手撑住了门框,骨节分明,指节匀亭,看上去像是个男人的手,沈知安不再有动作,下一秒探出了一张有几分面熟的脸,居然是之前那个好说话的花店老板。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孙千璟为什么会醉成那个样子?他们两个又是怎么认识的?沈知安一肚子疑问,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俊逸的男人,宋少乔倒是镇定的出奇。
“我知道你一定满肚子疑问,不过我们两个之前那些个小乌龙我现在没法给你详细解释。只能说我们两个今天遇见完全就是一个巧合,我看她醉醺醺的,像是参加了什么婚礼出来的,一看就是喝多了。我正在那里谈生意出来,看到她瘫在桌子上手里还拿着酒瓶子想继续往嘴里灌,这样喝下去怕她出事儿。”
“婚礼?”沈知安倒抽了一股子凉气,能让孙千璟这个人精失控的婚礼怕是只有那一位了。
“她嘴里一直念着叶轻,还是叶荆,这样的名字。我问她住在哪里,她又说不出个地方来。恍惚中记得好像是你介绍她去我的花店订活动花束的,直觉告诉我她和你的关系应该很好,所以我就让伙计查了供货单子把她送你这里来了。”
其实并没有什么伙计,供货单子上确实有沈知安的地址不假,但是宋少乔是直接问了阮堂的。阮堂再三叮嘱过,千万不能在沈知安面前露馅,更不能让沈知安知道他在暗地里为她偷偷补差价的事情,宋少乔只能扯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替阮堂打个遮掩。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多谢你,要不是你刚好遇到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意外,等她清醒过来我一定让她亲自去拜谢。”
宋少乔一直在悄悄的打量着沈知安的模样,不为别的,单纯是想看看能把阮堂迷得五迷三道的人是有什么样非比寻常的魅力,沈知安突然对着他郑重其事地道了谢,弄得宋少乔反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心说谈恋爱果然就是要找一个互补的才行,像阮堂那种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秀恩爱的同时还要顺走两盆多肉的性格就得搭配这样谦和有礼的姑娘,不然得多讨嫌呢。
送走了宋少乔沈知安立刻折回了卫生间,孙千璟这次是真喝了不少,整个人意识涣散。看到沈知安认认真真给自己擦嘴,清醒了那么一两秒钟,嘿嘿地干笑了几声。
但是理智回笼没有多久,整个人又开始大哭了起来,孙千璟生了一双大眼睛,哭得眼皮红透发肿,大滴大滴的泪珠子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像是一个坏掉水龙头,宣泄着无法自抑的悲伤。
“我收到请柬的那一瞬间,我是想过给他撕碎,他和别人结婚,我为什么要乖乖到场还要送上祝福,天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由他一个人占全了。”
孙千璟的声音带着控制不住的抽噎,来来回回说着一样的句子,也不知道是不甘还是埋怨。“可是今天我还是去了,我不仅鬼使神差地去了,我还盛装出席,我就想让他知道他就是瞎了狗眼,他配不上老娘这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
她的咬字太狠,仿佛这话是从心窝子里生生地掏出来,还带着血和肉,“可你知道嘛,我看着新娘牵着她父亲的手,缓缓地从大幕后面走出来的样子,那么神圣又温馨的场面,是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
孙千璟用一条胳膊支撑着上半身不至于瘫软下去,目光却陷入了沉思,“我这辈子从来没有用过那样细致的目光关注过任何一个人,我就是想借一双眼睛,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比我好在什么地方。可不知道是不是我自作多情的缘故,我总觉得那个女生的眉眼有几分像我。她的目光略过来宾席,最后落在我身上,她冲我笑着点点头,其中的意味不言而明,她赢了。我知道自己的猜想没有错,叶轻这个不要脸的人,他找了一个像我的女人结婚。如果那个女人肖似我,那为什么又不能是我?为什么,没有我?”
叶轻和孙千璟这两个人,说起来也算是半路同学。叶轻是借读生,不过在W市短短一年的时间,可是孙千璟却是一见倾心。动用了所有的人际关系,每天早也盯梢晚也制造偶遇,终于是乘上了早恋的末班车。
但是好像嘴硬的小男生和内心敏感的小女生总是会错过,这段感情别别扭扭维持了三年不到,还是没能落得一个好结果。分手是叶轻提的,就像答应在一起的时候一样云淡风轻,好像在说今天中午的饭有一点咸一样。
“所以你有没有爱过我?”
这话问出来孙千璟自己都想要发笑,人家都主动提出分手了,其中的意味自己心里当真没点数么。她看着叶轻准备说些什么又一言不发的样子,自己也觉得这样耗着真没什么意思。
“行了,就这样吧。这么些年陪着我假意迎合忍辱负重,实在是委屈你了。你放心吧,我这个人虽然有时候啰啰嗦嗦的怪烦人,但是也绝不会轻贱到给你造成困扰的地步。以后我们两个桥归桥路归路,最好不要再往来了。”
“今天是最后一次”,沈知安拧了一把毛巾,轻轻地敷在孙千璟的眼睛上,“你最后一次因为这个人狼狈不堪,过了今天就权当不认识吧。大家缘分已尽,此后再不用相逢了。”沈知安的声音在小小的卫生间仿佛带着混响,四处乱撞,最后撞进了孙千璟的心里。
就当是一种告别仪式,也倾心相待过,也歇斯底里过,也丢人现眼过,最后尘埃落定,流沙划过掌心,半分痕迹都没有留下。她渐渐地平静下来,在不甚清醒又未完全荒唐的意识里,诡异地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不是所有的遇见都意味着自有天定,更不是所有的山谷,都能听到回音。她一路爱得跌跌撞撞,可是归根结底,除了她自己,又有谁在意呢?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叶轻的时候,叶轻拉着小提琴,阳光打在他黑棕色的头发和厚厚的睫毛上,养眼的不像话。孙千璟不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意义,她只觉得琴声悠扬,这个男孩子的演奏传递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
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