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哐当一声,是木盆坠地的声音。
“小姐!”
芙玉扔下木盆,快步跑上前,抓住我将将用簪子抵上顾清晏颈间的手。
“小姐,你做什么?这是少爷啊!”
我一把甩开她,神色癫狂:“不是!他是谢瑜安,阿兄被他附身了!他想借阿兄的身体杀了我!”
我被芙玉拖回了房间。
“小姐,你被魇住了。万不可在此时做出让自己后悔终身的事。”
她锁上了门。
我扔掉那发簪,躺在床上,用臂膀掩住眼睛,泪水却还是挡不住。
我又想起了和谢瑜安的过往。
那个傻子不仅读得一手好书,画画也是一把能手,在得知我父亲去世以后,总能经过我那单调的描述,画出一幅又一幅父亲生前的画来,栩栩如生,每每看得我红了眼眶后,他又手足无措起来。
他的安慰技巧也很拙劣,只会在一旁干巴巴地说别哭,到后来也只会掏出油皮纸,递给我一颗梅子。
我渐渐从丧失父亲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他面皮薄,被我摸摸手,扯扯脸,红晕能蔓延到脖子根。
大概是我的心情变化有点太过大了,阿兄察觉到了,那么温柔的阿兄一脸阴沉,严令禁止我继续和谢瑜安来往,并且快速为我许配了人家。
周家也是商贾之家,只是比起我家,层次低了不止一层。
我不明白阿兄为何要将我许配给周家,我去质问,却也只能得阿兄一句不会委屈我。
我不信,在婚事举行前半个月,拉着谢瑜安私奔了。
私奔后的第二天,放榜了。
谢瑜安高中状元。
我曾问他,后悔吗?
他垂眸半晌,摇摇头。
“不悔,只是愧对我的家族。但我不是圣人,我有自己的私欲,做不到一生为他们而活,我就放纵这一次,云晚,你也不必觉得愧对于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9
他这唯一一次的放纵害得自己丢了性命。
我叹息一声。
谢瑜安,死了就安息吧,不必挂念着我了,扰得人不安生。
第二日,再三确认我意识清醒,并没收了我身上所有的尖锐的东西以后,芙玉将我放出了房间。
我盯着她那张娇俏的面庞,柔声道:“芙玉,你我二人自小一起长大,我知你对我阿兄的心思,要不要我替你向阿兄说几句?”
她一张脸霎时雪白,忙跪下来:“小姐,饶了我吧。芙玉只是不愿看小姐你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这才逾矩了,还望小姐见谅。”
她确实是对我阿兄有意思,但也惧怕他。
自从我阿兄掌权以来,有不少迷恋他脸或者财的丫鬟爬上他的床,无一例外,全部被驱逐出府了。
我觉得阿兄还是良善的,可自从我在地下室发现那累累白骨后却不再这么想了。
他顾清晏,从来就不是良善之人,而芙玉,长年追随他,想来是再清楚不过了。
外面风雪已停,我站在回廊前,看着廊沿上形成的冰锥在艳阳的折射下,闪着熠熠光辉。
我去找了顾晏清,他的门大开,他坐在桌前,桌上盛满了早食。
“来了,饿了没?快来尝尝,离家这么久,有没有馋我的手艺?”
我挟裹着寒风踏进门内,立在他身前朝他笑了笑,然后将冰锥插进了他胸口。
10
可惜了,冰锥不够尖锐,也只能让他疼一疼。
他掰开我的手,扔下冰锥,将我冻得通红的手用双掌裹住,那缺失的尾指愈发刺眼。
“就这么恨我?”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却愈发崩溃。
“你杀了谢瑜安!怎么还能说得这么无所谓!”
他起身阖上了门,将我按在椅子上。
“晚晚怎么会这么想?谢瑜安明明死于山匪刃下,为何要怨我。”
我气得浑身颤抖:“山匪血洗了整个客栈,却只有谢瑜安被切下了尾指!你地下室杀的人也全都被切了尾指,不是你杀的还能是谁?”
他轻笑一声:“原来晚晚发现地下室了啊,我就说晚晚这么乖,怎么突然逃婚了。”
“逃婚了又怎样?不还不是翻不出你的掌心?你杀了谢瑜安,明知道我最怕那些鬼神之类的东西,捉弄起来倒是没有一点儿心疼。”我嗤笑道。
他俯下身,贴近我耳边:“谁叫晚晚你不听话呢,明明只要你乖乖待在家里,等着和周子文成亲后我把他杀了,我就能永远把你留住了,可你非要跑,还拉着谢瑜安,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也好,现在你私奔的名号传出去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求娶你了,你也能安心留在我身边了。”
“你就是个疯子,我当初就该任由你死在街上!”我恨声道。
他毫不在意,替我揉搓着冰冷的掌心:“晚晚,当你在马车上拔下簪子刺向我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明白了一切。你眼里的恨差点将我燃烧,我还想看你能演到几时,没想到这般沉不住气。”
“那不然呢?芙玉什么都告诉你了吧,我继续演下去有意思吗?除非你能让我得手?”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灼灼:“晚晚,我可以为你死,但决计不是因为你要为另一个男人,向我报复而死。”
11
我被顾清晏囚禁了。
不久前我还在疑惑家里房间那么多,顾清晏为何重新建了一座独院,问芙玉她也目光闪烁,原来,是为我准备的啊。
院落僻静清幽,一大片梅花傲然怒放,股股清香,沁人心脾。
我坐在阁楼上,望着这个为我打造的囚笼,心中百般滋味。
当年为了避免被父亲发现,我也曾把顾清晏藏起来。
我给他许多吃食、笔墨纸砚、书籍、数不清的小玩意儿……
唯一的要求就是他不能随意踏出房门,并且在他房门上加了一把锁,只有偶尔趁着父亲离家商谈生意时,我才会带他出去逛逛。
他从未抱怨过,见到我也都是笑吟吟的。
现在想来,真该把他关到死。
这个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顾清晏的院落。
他站在院子里,望向我这边,眉眼之间尽是舒展的笑意,他朝我挥了挥手。
我将窗扇猛地一拽,看到他就觉得晦气。
午间小憩时,他来了。
我睡在榻上,他从身后拥住我,我给了他一肘子。
“晚晚,别闹,我就抱一会儿。”
我忍住内心翻涌的厌恶,僵着身子没动,半个时辰后他起身,递给我一包梅子。
“晚晚,乖。给你的奖励。”
我接过油纸包打开,当着他的面一颗一颗地抛出窗外。
他沉默了一瞬,捏了一下我的脸。
“我的晚晚果然还是这么有脾气。”
12
时间转瞬而逝,冬日已过。
我被关了一个多月,这段日子内,他每每午间都会来拥着我睡觉。
可惜这屋子里没有任何尖锐的东西,不然我保证他活不过这个冬日。
立春这日,顾清晏说要带我去青平山转转。
青平山上有座十分有名的寺庙,庙里有一棵用来祈福的古树,据说不少人许下的愿望都灵验了。
顾清晏将福纸挂上树梢,笑吟吟问我:“晚晚许了什么愿望?”
“希望你活不过这个春天,希望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这样吗?”他摸着下颌,“晚晚想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
“不想。”
他拉过我的手,俯身与我平视:“我许愿顾云晚这世长命百岁,一生顺遂,无灾无病。”
这是他第一次唤我全名,我莫名觉察出几分郑重之意。
“用不着你在这儿虚情假意。”
我扭过头,拂开他的手,踏进大殿。
里面的菩萨有着悲悯世人的神性,谢瑜安当年住破庙里没少拜过,却也落得那般下场,这世上,真的有佛吗?
如果有,那就请保佑谢瑜安下辈子投个好胎,也别再遇到我这样的祸害了吧。
插了几炷香,我拜了拜,离开大殿。
13
我不想那么早回那个囚笼,提出想去茶馆里坐坐,顾清晏应允了,带着我去了包厢。
茶馆里说书先生口沫横飞,我原没注意他说什么的。
直到听到他说谢家人赶去为谢瑜安收尸,途中十多口人又全部死于山匪刀下。
我崩溃了,抓起茶盏往顾清晏身上砸。
“你有病吧!谢家人又没惹你,你又故技重施!我要上官府告你!”
热茶泼了他一身,我仍觉得不够,扑进他怀里又撕又咬。
他一言不发,我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我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他叹了一口气:“晚晚,如果我说我从来都没杀过谢瑜安,你信吗?”
我狠狠地咬上他的锁骨,嘴里全是血腥味儿。
我才不会信!
他以为我当时为什么要私奔,除了发现那间地下室,我还听到他企图在婚后将周子文骗去江州谈生意,然后在途中借山匪之手杀了周子文,让我守寡。这个时代,对女人向来恶意满满,我守寡后再嫁的可能性不大,又受不了婆家的欺压,必然会回来,到时候他就能完全掌控我了!
所以当时在听说谢瑜安遭遇山匪后,我第一时间想到了他,再后来看到谢瑜安被切下的尾指,我已经百分百确定了。
他一直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怜我被他蒙骗了这么多年,还害得这么多无辜之人丢了性命。
14
我开始以绝食来抵抗他。
我杀不了他,能让他烦恼的想来只有我这个人本身了。
眼见我饿得摇摇欲坠,面色蜡黄,他妥协了。
“晚晚,我死了可就没人照顾你了。你想报复我,也先换个方式吧。”
我点点头,让他就这么死了确实是便宜他了。
“你拿刀划手臂一刀,我吃一碗饭。”
他没有犹豫,唤芙玉取了把小刀过来,利落地在臂膀上划了一刀。
鲜血淋漓,顺着他的手臂尽数滴在他的衣上,他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痛一般,满足地看着我吃饭,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一顿饭吃得我心里毛毛的。
我确定了,顾清晏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半个月下来,顾清晏整个左臂简直不能看了,芙玉数次欲言又止,我只当看不到。
顾清晏也好像终于受不了了。
“晚晚,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好好生活?”
我点点头。
他眼睫颤了颤:“那你嫁给我,我就自杀好不好。”
我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望去,顾清晏的眼睛如黑曜石一般,正等着我回复。
“行啊,我嫁给你,那你就去死吧。”
顾清晏没有开玩笑,不到半日就选好了吉时,下月初。
他开始匆忙准备起来,每日午间都向我报备他准备了哪些。
事无巨细,又让我想起了婚前的谢瑜安。
我对他愈发不顺眼了。
15
大婚这日,来的人很多。
顾家在京城里算得上有名的商贾之家了,顾清晏也从未隐瞒自己是我父亲养子这件事。
但兄妹成了夫妻,说出来总归是不太好听的,再加上我拉着前状元郎私奔这件事,自从我穿着一身嫁衣踏进门内,宾客席内议论之声就没停过。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伴随着礼生的吆喝,顾清晏弯下了腰,我却直挺挺地立着,然后扯下了盖头。
全场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诧异地望向我。
顾清晏拉住了我的手,那双向来稳操胜券的脸庞上,此刻竟带了一丝祈求。
我冷笑一声。
今日,我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发他顾清晏的暴行!
我扭头看向一众宾客。
张了张嘴,没声音。
想起出发前芙玉递给我的那杯水,我咬碎了一口银牙。
顾清晏捡起地上的盖头给我盖上,宠溺地笑了笑。
“晚晚,乖,别闹了。”
我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果然是老狐狸,道行深!
礼毕,入洞房。
等了不知多久,顾清晏一身酒气地进了房间。
见我掀了盖头,拆了珠钗发饰,他也不恼。
“晚晚,我终于娶到你了。”
芙玉已经将恢复声音的解药给我吃了,我冷漠地提醒道:“记得你之前的承诺。”
他苦笑一声:“好。晚晚别心急,陪我把这遭流程走完吧。”
16
看着他拿起合卺酒一饮而尽的瞬间,我说不出心里什么感受。
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好似被一双大手攥住了一般,有点难以呼吸。
那药是自从目睹谢瑜安的尸身以后,我就给顾清晏备下的。
撒入酒内无色无味,就连死前都不会有一点儿疼痛,只会做一场美梦,然后在梦里悄无声息地死去。据说这药是西域那边传来的,无解药,当然,就算有,我也不会给他准备的。
谢家那么多人,都死在他手上,这都是他该偿还的!
顾清晏倒在了床上,我给他脱了靴子,将他身子扶正,盖上被子。
他的身子越来越烫,脸上染上了潮红。
我就这么盯着他,房间内的香炉燃着袅袅炊烟,盯着他看了大半个时辰,我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夜半惊醒时,我屏住呼吸。
整个房间内安静极了,就连呼吸声也没了。
我碰了顾清晏的脸,一片冰凉,毫无温度,我颤抖着去叹他的鼻息,没有。
顾清晏真的死了。
我就这样呆愣地坐在床上,这世上,我再无亲人了。
17
顾清晏的丧事办得很简单,因为在此之前他就细细嘱咐过了芙玉该如何操办他的身后事。
芙玉跪在灵堂内,一双眼几乎哭瞎。
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看着我:“小姐,你知道少爷为你做了多少吗?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我抿了抿唇:“都是他活该。”
芙玉扭头继续哭。
顾清晏下葬那天,看着他的棺椁埋入土内,我的心里道不明的烦躁。
我去了灵溪县,当时谢瑜安就是死在这个地方的。
找到那个我让替我收拾谢瑜安尸身的官兵,让他带我去了埋葬谢瑜安的地方。
当初怕顾清晏对谢瑜安尸身做什么,我连好好埋葬他都不敢。
那官兵见我沉默许久,安慰道:“小姐,你也别太难受,我们官府上周已经将那群山匪拿下,只待秋后问斩了。”
得知这个消息,我打点了点银子,很轻松地就进了牢里。
山匪太多了,我一个又一个地问去,总算问到了杀谢瑜安的那人。
他一脸恍然:“那个白面书生啊,我可太记得了!死之前还让我把他尾指切下,怪得很!”
我如遭雷击:“他让你把他尾指切下?”
山匪点点头:“你也觉得怪是不是?”
我的嗓子有点干涩:“是谁让你们杀他的?”
“一个老头,说什么杀一个人目标太明显了,还让我们把整个客栈的都杀了,说给我们好大一笔钱,结果一分拿不出,这不是找死吗?”
18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中,见到芙玉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芙玉,你告诉我,是顾晏清杀了谢瑜安对不对!对不对!”
芙玉被我吓到了,见我神色凄然,叹气道:“小姐,谢公子不是少爷杀的,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当初你离家,和谢公子居无定所,是少爷买下那间宅院然后让人低价转给谢公子的,还有那身嫁衣,月娘可是从宫里出来的绣娘,谢公子怎么可能定得下那身尽是金丝的嫁衣呢?少爷是真心希望你过得好,只是谁也没想到有这个意外发生。”
“小姐,你真的错怪少爷了。”
我去了江州,带着那张经狱中最好画师手画下的画像。
谢家是真的十分破败了,连个看门小厮都没有。
我推开门,走了许久才听到偏房传来的小孩儿的哭闹声。
走进了又听见少女的呵斥声:“哭哭哭,就知道哭,哭就有饭吃吗?”
我叩响了门。
屋内两人看了过来。
少女将小男孩儿护在身后,一脸警惕:“东西都被搜刮干净了,你来找我们也抢不到什么东西!”
我心下酸涩,举起手中的画像:“你们认识他吗?”
小男孩儿忙答道:“这是爷爷!”
答案直到这一刻彻底浮出水面,谢瑜安抛却了家族,抛弃了状元郎的无上荣耀,谢家人恼于他的失控,找人杀了他,事后又因为钱的问题被反杀。
这些事和顾清晏有什么关系呢?我亲手杀了他。
强烈的心悸感席卷全身,我蹲下身,哭得差点昏厥。
19
“别哭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抬起头以为我出现了幻觉,抽噎了几声,眨了好几次眼,他都没有消散。
我扑进他的怀里,又喜又恨:“顾清晏,你混蛋,你又骗我!”
他的下颌抵在我的发间。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我将谢瑜安的弟妹带了回去,这是我能为他做的为数不多的事了。
坐在马车上,我开始一一问起自己的疑惑。
“你为何要装神弄鬼吓我?”
“只有你怕了,才会转身回来依靠我。”
“我明明看着你喝下那杯酒的,那药也是我亲手放进去的,没有经过他人之手,你什么时候换的药?”
“没有换过,那药一开始就是假的,我比你更早得知谢瑜安的死讯,你去药铺买药的时候我就在后房,那药,是我给伙计的。”
我沉默半晌。
“那地下室那么多人,都是你杀的吗?”
“是,但他们是自愿的,当时养父从西域回来就染上了怪病,我开始寻遍天下为他求医,找到许多方子,但剂量不好掌控,总得有人试药。那些都是我招募来的药人,皆身患顽疾,本身性命就将结束,还能得银钱保家里半生不愁生计,他们是很乐意的。不告诉你,是怕你自责愧疚,这种事情我来做就好。只可惜,药还没试出来,养父就先走了。”
我回想当年父亲病重,确实整日不见顾清晏的身影,心下叹息。
“顾清晏,你是好人吗?”
“不是,所以后半生你来好好监督我好吗?”
望着窗外掠过的飞鸟,听着后面车上兄妹的吵闹声,我点头。
谢瑜安,你的家人我来替你守护吧。
顾清晏,你的秘密我也会慢慢来发掘的。
番外(谢瑜安)
第一次见到顾云晚,我只觉得她像我家中的妹妹。
表面娇蛮,内心比谁都要柔软。
直到后来她的动作越来越过分,我再也没办法把她当妹妹了。
我以一种男性的目光去审视她,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梦里的她更出格,让我白天见她都有些不敢抬眼。
她背后做的一切我都知道,我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但不可否认,我内心因她的举动而感到阵阵甜蜜。
我希望我和她之间的羁绊能更深,直到顾清晏找了过来。
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云晚的亲哥哥,态度分为客气,并表示我一定会取得状元然后向顾家提亲。
他嗤笑一声,说我是痴人说梦,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云晚。
他的眼里全是对云晚的独占欲,我瞬间明白了什么。
后来我一打听,他果然不是云晚的亲哥哥。
不久后,我听说他将云晚许给了周家的长子。
我对顾清晏的举动充满了疑惑,直到云晚提着行李在夜色中赶路被我拦下。
她和我说了地下室的累累白骨,又说了周子双的事。
老实说,我一点儿也不意外,顾清晏就是这样外表儒雅,实则内里疯狂病态的人。
云晚面色焦急,说天亮了顾清晏发觉了她就不好走了,让我放开她。
那一瞬,我萌生了一道颠覆我过去二十年的想法。
我想和她离开,我不愿再做谢家复兴的工具,我讨厌那些死板的文字,讨厌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我想和她一起看看这大好河山。
更重要的是,我明白,只要我不跟着她离开,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和她一起这个想法充斥了我整个脑海,我激动得快抑制不住我的颤抖。
尽管云晚再三劝阻,我还是决定和她一起离开。
半月未揭榜,未去觐见皇帝,我的状元名号被废且永世不得再入仕途。
我是不在意的,我本身厌恶极了官场,只是没想到谢家人会那么疯狂。
在意识到谢家上下都在找我并且想杀了我后,我原想着离开云晚时,顾清晏出现了。
他说可以给我们一个庇护所,说会派人保护我们,说让我好好对云晚。
我信了,我也确实和云晚一起过了三个多月的安生日子。
云晚答应嫁给我了,我欣喜若狂,联系了最好的绣娘,然后死在了去取婚服的路上。
顾清晏有什么错?他只是没有让人保护我而已,这也本不是他该做的。
我只是恼他给我莫大的希望又让我陷入巨大的绝望罢了。
我让那人切下我的尾指。
顾清晏,就当是我对你小小的报复吧。
番外(顾清晏)
我的本家也曾如谢家百年前一般底蕴深厚,辉煌至极。
但只要皇帝一句话,覆灭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我狼狈地走到京城那日,京城下了好大的雪。
我一身薄衣,周身早已冻得无知无觉,五六日未曾进食,我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瘫在雪地里,吃了几口雪。
面前出现一双靴子,他像是见到了什么腌臜物件一般打量着我,手里的食物冒着热气。
“想要吗?把小爷的鞋舔干净我就给你。”
我看着他,慢慢凑上去,狠狠咬住了他的小腿。
他死命地踹着我,将我的左手反复碾压。地下刚好有一块小石子,卡在我的尾指和无名指中间,我的尾指几乎被磨下来。
他折磨够了,狠狠啐了一口,转身离开。
我躺在雪地里等着我的死期。
晚晚就是那时候来的,穿着一身狐裘,小脸雪白,一双杏眼水汪汪的。
这样的姑娘最好骗了。
她被我坎坷的身世骗得不止一次掉下眼泪,她带我回了家。
只可惜她父亲并不是那么好骗的,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不怀好意,让家丁将我扔了出去。
晚晚将我藏了起来,并且对不能给我自由这件事充满了愧疚。无论我要什么,她几乎有求必应。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只要利用好她这种心理,我就可以完全掌控她。
后来我顺利成了晚晚的阿兄,但我一点儿也不想要这个身份,我想当她的夫君。
所以在养父开始给晚晚找夫君时,我给他下了毒。
但是养父病重,晚晚难受得吃不下饭,我又有点开始后悔了,其实搞定养父并不是只有让他死这个方法,其余办法不过要费些时日罢了。
我又开始给他寻找解药,那药是西域那边的,毒性强,制毒的人说只能以毒攻毒。我开始找人试药,那人么,自然就是当初害我没了尾指的许家一大家子了。
只可惜,药没试出来,养父先没了,我松了一口气,想着给晚晚一些缓冲的时间,我和她的事不能操之过急。
但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冒出个谢瑜安。
其实只要把他杀了就行了。
但杀他绝不能经我的手,晚晚真的会恨我一辈子的。
我故意放晚晚离开,看着她和谢瑜安在夜色中相携而去的身影,转身派人联系了谢家。
晚晚和他日渐情浓,我强压着狂躁等待最好的时机。
谢瑜安终于死了,但我没想到他还能帮我这么一手,我还在想该怎样把他的死引到我身上后面又能完全摘出去,让晚晚误会得越深,事后对我的愧疚也就越盛。
谢家人也是搞笑,举家赶来打算对晚晚进行所谓的审判,还想借谢瑜安之死故弄玄虚逼疯晚晚,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得手,我只是劫了他们给绑匪的赏金罢了,就让他们内斗去吧。
晚晚回家了,看着她拙劣的演技,我哑然失笑。
这样一个把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的姑娘,还是不要弄这些奇奇怪怪的心计为好。
晚晚对我的态度很差,处心积虑地想要杀我。
我不在意,现在她对我越狠,后面发现真相以后就会越愧疚越心疼。
我还有半生去赌,赌这些愧疚会转化成爱意。
看吧,我似乎要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