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龙涎香在鎏金炉中袅袅升腾,却驱不散武帝眉间阴霾。
武帝坐在龙椅上,面露沉思。
自从天衍和尚现身皇宫之后,他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整日茶不思,饭不想。
天衍和尚仿佛就是武帝的心头刺,一直挠得他心痒痒的。
魏勋捧着描金漆盘趋近半步,盘中莲子羹已凝出薄脂:“寅时三刻的药膳,您好歹进些?"
“您再这样下去恐怕龙体都要被拖垮了,依奴才看,不如去长乐宫找皇后娘娘谈谈心,说不定能排解心中的压力...”
魏勋话没说完,就被武帝突然抬头的眼神吓退。
他双手一哆嗦,碗底磕在紫檀木案上。
魏勋见状,连忙闭上了嘴。
他一个做奴才的,怎敢左右主子分毫。
门外铁甲相撞的声响打破了死寂。
一名身着戎装的将士走进了御书房。
“属下拜见皇上!”
武帝认出了这名将士。
这正是自己那天派往千佛寺看守天衍和尚的人。
武帝坐正了身子,眉头微皱,问道:“千佛寺又出什么事了?”
将士从怀中掏出一封文书献上,说道:“皇上,这是那天衍和尚让属下转交给您的手书。”
“请您过目。”
魏勋连忙接过那封带着香火味的密信,呈给了武帝。
武帝有些好奇,不知道天衍和尚葫芦里这是卖的什么药。
他打开手书,确认是天衍和尚的笔迹,目光扫过,脸上凝重的神色开始稍有缓和。
信上的内容非常简单,只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天衍和尚说自己回千佛寺之后,认真考虑过后,决定将应交的税收如数交给朝廷,以作带头作用,也是为了昭告天下信徒千佛寺和朝廷之间的关系。
第二件事,天衍和尚说现在大夏已有数月不下雨,赤地遍野,若是再不下一场及时雨,便会影响来年的收成。
希望皇上能够和皇太后一同前来千佛寺,礼佛祈雨。
这也算是为天下黎民苍生考虑。
武帝看完之后,原本压在心头的重担顿时荡然无存。
蓦地。
武帝突然大笑:“好好好,这天衍和尚不愧是在千佛寺吃斋念佛这么多年,不愧是得道高僧。”
“能看到这封文书,朕心甚慰!”
魏勋跪在地上,有些惊喜也有些惊讶。
他虽然不知道天衍和尚信上跟武帝说了些什么。
但能让武帝开心成这副模样,定然是什么好消息。
武帝望着魏勋,说道:“大伴,朕饿了!”
“传膳!要红烧蹄髈!”
魏勋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些天来,他看到武帝整日茶不思,饭不想,发愁的头发都快白完了,生怕武帝有个好歹。
现在魏勋悬着的心也放下了:“殿下,奴才这就去给御膳房交代!”
魏勋前脚还没踏出御书房,后脚便被武帝叫住。
武帝说道:“对了,你现在立刻去把周乐给朕叫来,还有他的那些拥趸们,通通给朕叫来。”
“朕有要事要跟他们说!”
魏勋连忙点头,按照武帝的吩咐去做。
武帝将文书拍在桌案上,冷哼一声。
他这次倒要看看这文官集团还有什么话可说!
片刻后。
以周乐为首的一众大臣走进了御书房。
“臣拜见皇上。”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乐一进门便看到武帝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身上威压尽显。
他虽然不知道武帝突然将他们叫来有什么事情,但直觉告诉他,准没什么好事。
武帝挥了挥手,说道:“诸位爱卿,请起身。”
“你们可知朕为何突然将你们叫来?”
众人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武帝冷冷一笑,望着周乐,说道:“周爱卿,你可还记得那日朝会?”
周乐一脸茫然。
哪日?
我在金銮殿上说话的多了去了,皇上指的是哪一句?
武帝继续说道:“你说朝廷若是想收你们士族的田税,那就得先收天下佛门的田税。”
“这样才叫做天下大同。”
“现在千佛寺的银车都快到户部了,你们士族呢!”
啪!
武帝将天衍和尚那封亲笔文书拍在桌案上,震得砚台跳起半寸。
哗啦一声惊飞檐下麻雀。
众人立刻傻了眼。
周乐更是一脸难以置信。
他虽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前些天天衍和尚在慈宁宫被李龙鳞羞辱的事情那可是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天衍和尚作为千佛寺的住持,大夏佛门最高话事人,被李龙鳞那般羞辱,梁子自然是结下了。
这份田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交上一两银子。
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衍和尚怎么突然向朝廷倒戈?
周乐脸色十分难看。
他根本想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天衍和尚做这事,实在是有些反常。
武帝望向周乐,冷声道:“周爱卿,怎么了?”
“看你这副模样,好像是有些不大相信朕说的话?”
扑通!
周乐膝盖发软,连忙跪在地上,说道:“皇上,您就算是给臣十个胆子,臣也不敢质疑您分毫。”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既然臣先前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那现在就要履行诺言。”
“臣自愿为朝廷交上田税!”
大夏有一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周乐作为礼部尚书,六部之首,他对眼下的形势再清楚不过。
武帝在乎的并不是那一年几千几万两银子,在乎的是权力!
是对士族的掌控,对大夏的掌控!
他再怎么负隅顽抗下去,那都只是徒劳。
身后同僚跪倒时玉佩叮当乱响,倒像是催命的铃铛。
大臣们齐声道:“臣甘愿每年交上田税!”
“臣也是!”
武帝目光扫过,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好,都起来吧。”
“朕并不想难为诸位爱卿,但摊丁入亩是国策,谁都不能例外!”
众人双手抱拳,不敢多言。
谁让自己的小命在武帝手上拿捏着呢?
别说是交田税了,就算是要抄没家财,他们也屁都不敢放一个。
武帝缓缓起身,问道:“监天司的人来了吗?”
一个瘦弱的老者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皇上,臣在...”
“臣甘愿缴纳田税,毫无怨言。”
武帝沉声道:“朕不是问你这件事。你现在如实告诉朕,现在大夏有多少天没有降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