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桃夭，你先别哭了，我们去见见我妈吧。”
我立马轻拍桃夭的背，试图让她放开。但这话说的，也令我有点难解释。
见妈妈。
黄桃还没见到过呢。
话音落下，桃夭掩面抬头，哭声有点难以停止。
我不由得深深一叹，经过这一次，我自己内心也饱受冲击。这一段因果，牵连的太深太深。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成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父母都是同一个人，只不过他们经过了轮回，血骨重塑。
那还是不是兄妹呢？我答案是否定的，在血缘上不是。当然，否认这一点的还不是我，而是别人……
稍稍等待了片刻，等待桃夭收拾好心情，我们这才收拾收拾跟着回到鬼判殿。
这一路上，师傅各种担心，问了我很多。比如有什么不适应之类的，还有我是怎么醒过来的。
这些我都敷衍的回答了，没有说出我老祖宗的事情。
根据判断，我大概在无边的黑暗里待了一千多年。不过那是根据桃夭意识来算的。事实上我昏迷只不过才几分钟，但这几分钟我师傅他们都知道不可能仅仅只是几分钟。
一千多年也是一个小数字，跟我真正的“享受”那无边黑暗的时间相比。
很快重新来到鬼判殿，在门口处，我就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是我的母亲，方正。
同我当年在黄先生制造的鬼门煞里是同一个，也跟黄桃的意识里是一个。
她是那个模样普通的妇女，又是那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
很矛盾，偏生却还是同一个人。
见到她时，我内心翻涌着复杂的浪潮，究竟该怎么说，也不太能说得出口。
我走得很慢，双腿如同灌了铅。
反倒桃夭走得很快，几步就跑了过去，与我妈抱在一起。仿佛她们俩才是亲生的，我是抱养的。
看到我走得很慢，师傅拍着我的肩膀，道：“我知道你小子现在心情肯定很复杂，甚至或许有点恨你妈妈。但是……她很爱你的，这些年一直都没有忘了你，毕竟你是她的亲生骨肉。”
天下没有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这是必然的。
我点了点头，但内心的复杂无法言说。是陌生吗？是距离感吗？
若说恨，也恨不上。
曾经有过，但早就已经随风而逝了。之前在找到桃夭之前有一段也是，但是吧，我也想明白了，我妈做的不错，非但不错而且还是正确的。
这些我都清楚，可是偏生感觉很浅。陌生感反倒很重。
这比恨更可怕。
我缓缓地朝前挪去，心里深深地一叹，走到跟前去，我平时灵活的嘴却像打了结一样，磕磕巴巴的叫不出一个妈来。
这个称呼对我实在太过陌生了。
或许因为我的举动让她深受刺激，她紧咬着下唇，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与我相处。
“你们这母子俩干什么呢？怎么跟别人家的不一样。母子好不容易见个面，怎么弄的跟陌生人似的。”
这时候，我师傅突然迎上来，想要化解尴尬。
可这话一出，反而更尴尬了。我与我妈面面相觑，两人都不太好意思。
这可把我师傅给急坏了，在旁边抓耳挠腮的道：“咋回事儿啊，还是不是亲生的？不是说血缘关系摆在那儿，即便从来没见过都能一眼认出来，激发出血脉深情，你们俩咋回事。”
“或许因为方正是阴差吧。”阎罗天子缓缓走上前来，给出一个解释。
这个解释似乎比较合理。
听闻此言，师傅若有所思的说：“好像确实是这样，我以前也听说过。阴差跟凡人生出来的孩子和自己不亲近。他们俩毕竟也没有一起生活过。”
说完，师傅紧紧地抓住我道：“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对人家还是要孝顺的。快，叫一声妈。”
他将我拉到了我妈面前。
此时，我妈与桃夭紧紧地手抓着手肩并肩站在一块。两大美女凑在一起，让秦广王无比的激动，连说好美好美。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尽力让自己放松。张嘴数次，皆都以失败下场。
最后，我妈主动开口了，柔声说：“没事，孩子跟我生，都是我的问题。那个……孩子，妈妈对不起你。这些年非但没有照顾你，先前你要见我，我还不肯见。”
听到母亲略微颤抖的声音，我鼻子登时一酸，积蓄的那连我自己都不懂的情绪瞬间达到顶峰，悲泣上心头，我蹲下去，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再也绷不住了。
直到那一刻我方才明白，真正的情绪到了需要发泄的地步时，连自己都无法自控，也没有提前能反应。
“唉，让娃儿好好哭一场吧。我们都懂，他第一次见到母亲，是这样的。”
在我哭的时候，我依稀听到师傅这么说。
紧跟着，三大阎王爷就进了屋里。
门口处只剩下我们几个。
他们走后，柔软的胳膊架在了我身上。我扭过头，二话不说便将其紧紧地抱住。
那是很单纯的，没有任何应该被审核的举动。
哭泣伴随着冷风，如打开的水龙头，吟唱着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心酸到头人憔悴。
情绪爆发到了顶点，不是恨，只是悲。
我抱着的人是桃夭，她将身子让给我，抚慰着我受伤的心，陪着我哭泣。她的眼泪更多，哗哗的，停不下来。
终于好久好久以后，在她的陪伴下，我的心情方才得以收拾。揉干眼泪，我抬头凝望，母亲直挺挺的站在门框边上，面目清幽，表情全无。
见状，我眉头一皱，登时有点不爽，吼道：“你一点都不想我吗？我是你儿子吗？”
悲伤结束，恨意开始上涌。那蕴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不甘不悦不爽不解化成愤怒的口水，在空中挥洒。
桃夭紧忙拉着我，冲我摇头道：“你不能这么说，妈妈很爱很爱你。”
“桃夭，放开他，让他骂。”我妈阻止住桃夭，桃夭这才听话的松开手。
而我妈则是直勾勾的盯着我，淡淡的道：“哭完了吗？骂吧，好好地骂一顿。”
“你……你……我懒得骂你，我甚至都不该来见你。”我顿时气急，瞧见她如此这般，怎能高兴？
说着我就要走，被桃夭拉住。
“天娃子，别走。妈妈一直都担心着你关心着你。”
“是这样关心的吗？天下间有这样的母亲吗？”我愤怒的回应道。
桃夭依然紧紧把我拽住，她的气力极大。即便我如今已经到了玄阶中期的道行，可还是发现自己挣脱不开她的手。
尝试着挣扎了两下，我就放弃了。因为内心深处还在祈祷着我妈能把我叫住。
可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是失望。
我不理解，为何天下间会有这样的母亲。
第一次的见面，是一个不愉快的见面，彻底的搅翻了我的心，也让我感觉到无比的受伤。
比肉体上的伤更痛。
我转身，但心里还是希望她能叫住我。我走的很慢，让她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叫我的意思。我甚至听到桃夭都急了，在后面跟我妈交流着，但她却什么也没说。
直到桃夭追赶上来，我看到她一脸急促的神情，偷偷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人已经不在大门口。
就在那一刻，我心碎了。
“她就这么不愿意见我一面？她还是我妈么？”我问桃夭，桃夭急忙解释道：“这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我……我也不知道。但你一定要相信，她很爱你的。只是……只是……”
“你别为她解释了，我不相信什么原因，我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一点她爱我的意思。”我摇头，无比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