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查了三四日,却没有找到丝毫与那些刺客有关的线索,除了那枚腰牌,事情的走向似乎在引导祁珩去相信,这一切都是晔王所为。
却奈何祁珩这个人向来多疑,越是如此,他反倒越发怀疑。
毕竟如今他和祁晔之间最大的问题也就是萧令言,但祁晔就算再怎么糊涂,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因为一个女人而故意派人行刺他。
五月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南境的战事正胶着着,西岭便又传来西屿兵马往两国边境前来的消息。
祁珩的马车在内宫门口停下,他刚刚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只早了他几十步,定睛一看,却正是洛相洛益舟。
沉吟片刻,他朗声喊道:“丞相大人。”
前面的洛相闻声,停下脚步回身看来,只见祁珩正领着随从大步追上来,他便站在原地等着,等祁珩走近了连忙俯身行礼。
“见过珩王殿下。”
“相爷快快免礼。”祁珩双手将他扶起,笑道:“相爷身份尊贵,在父皇面前都无需下跪行礼,我等小辈又岂敢受相爷的礼?”
洛相呵呵一笑似是默认,言行举止却不曾有半分逾越,轻声道:“不管怎样,老臣始终是臣,不行大礼是圣上的恩德,却并非臣子的权力。”
祁珩隐隐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这几位年岁高的老大人平日里最喜欢说些深沉难懂的话,他也懒得去多想。
“如今朝中如相爷这般身份地位、却还能一直保持谦逊的老臣当真不多了,若萧将军和晏将军能有相爷的半点觉悟,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地步。”
提到那两位将军,洛相的笑微微收了收,却面不改色,轻叹一声道:“糊涂,他二人当真是糊涂得打紧,老臣也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尤其晏安还曾是老臣的学生,老臣……心中有愧,愧于圣上与祁朝百姓……”
“相爷这话重了,众人皆知晏将军早已离开洛府,这些年一直都是自行在外闯荡打拼,总不能因为他曾是您的学生,他今后一辈子的过错都要相爷陪他一并承担。父皇一向英明,绝对不会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迁怒于相爷,相爷尽管放心。”
洛相呵呵笑了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两人心里都明白,他倒不是要祁珩的这一份安慰,只不过因为晏安与洛家的关系特殊,难免会有人多想,这种时候洛相自己站出来说出此事,以退为进,远比被别人用怀疑的话语说出来聪明得多。
四周有些安静,两人并肩走了会儿,就在祁珩想着要找些什么话题来说时,突然只听洛相问道:“听闻前几日王爷和郡主出城狩猎去了,不知二位可有猎到什么珍奇的宝贝?”
祁珩眉心一拧,随意笑了两声,看向洛相的眼神已经微微有变,“哪有什么宝贝?那日说是出城狩猎,其实真正的目的只是散散心透口气罢了,相爷也知道,最近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让人心里很不安宁,出去走一走也好缓解一下紧绷的情绪。”
洛相听了连连点头,“王爷真是体贴细心,如此看来,猎了什么东西不重要,有没有散好心才是重要的。”
祁珩看了看洛相,稍稍迟疑,故作随意地问道:“那次出城的时间本就不长,本王还以为没什么人知道,没想到还是没能逃得过相爷的眼睛。”
洛相忙道:“王爷莫要误会,老臣也是从下人口中得知此事的,那日府中下人外出采买回府途中看到了你们,这才知晓二位出城去了。”
“是嘛。”祁珩便眯眼笑着,看似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却是满满的怀疑。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便走到了崇德殿门外。
院门外有不少随行的侍从整齐地候在一旁,看来已经来了不少人,祁珩和洛相停下脚步,回身看了看各自的随从,示意他们留下。
蓦地,祁珩脸色一沉,目光从洛相的随从身上一扫而过又迅速移回,落在他衣衫的袖口上,只觉那袖口的花纹很是眼熟。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冉维一眼,又看了看洛相的随从,而后与洛相相视一眼,一起朝殿内走去了。
西屿兵马异动,那边的眼线传回消息,大半个月前,长公主段翎瑶离开了帝都,许久未曾现身。
联合南境那边大月突然来犯的举动来看,极有可能是大月和西屿暗中勾结,一起向祁朝发难。
却又偏偏刚刚好赶在了晏安离开西岭、与萧素双双出事、被关入天牢的这档口上,说是巧合,真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祁渊的脸色不大好看,祁朝虽说是兵强马壮,可是眼下这种两面夹击、腹背受敌的局面终究是不大乐观,加之朝中刚刚损了两名老将,如今南境就只能靠着沈流霆和戍守边疆的两位将军,而西岭也只独独剩下华时章一人,此时应战必会吃力。
更重要的是,大月与西屿暗中联合,谁也不知道北边的伽娄是何态度,万一伽娄也在其中插了一脚,那祁朝的形势就更加严峻得多,帝都四周的兵马也不能再轻易出动。
“关于将帅安排,儿臣有一提议。”见众人在祁渊发问之后,久久沉默不语,祁晔便上前一步轻声道。
祁渊看见了他一眼,沉声道:“说。”
祁晔道:“萧将军和晏将军两位都是征战经验丰富的老将,尤其是晏将军,听闻在西岭这些年,他几乎亲自走遍了西岭边境的所有城池,若论西岭之地的防守,朝中上下怕是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儿臣是想,既然这两位将军都犯下重罪,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倒不如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将他们分派前往南境与西岭,若他们此番能打赢这场仗,可抵其罪,若是不能……”
后面的话众人已然心领神会。
祁渊面色不变,目光从其他人身上扫过,“众卿对于晔王的提议有何看法?”
其实这种想法其他人也早就想到了,只是一直不敢说出来,在场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的立场,无论真正出于何种目的,都不好轻易做出这种提议,倒是晔王这个看似哪边都不沾的人提出来更合适。
须臾,洛相走出一步,行礼道:“回禀身上,晔王殿下的提议也不无道理,眼下我朝正是用人之际,而天牢里的两位将军又确实都是合适的人选,戴罪立功是个不错的选择,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于我朝都没有什么损失和坏处,反倒能让众将士和百姓看到圣上的仁德和宽厚。”
有人不放心,疑惑道:“可他二人毕竟都是犯下重罪之人,害死了百余条无辜性命,若他们此番出战做出什么勾结叛逆之事,又该如何?”
闻言,祁珩和祁攸兄弟两人相视一眼,也站了出来,道:“儿臣也觉得四哥这个提议很好,至于聂大人的担忧,儿臣以为只要不给这两位将军调动兵马的大权,而是将将帅之权放在沈将军和华将军手中,便是他们想要作乱,也乱不到哪儿去。更何况,他们的亲人都尚且在帝都,他们不会放任自己的亲人不管的。”
这么一说,原本还有些担忧的其他人便也没什么好说的。
祁渊回常宁殿时,身边只有祁晔一人陪着。
方才在殿上,他便看出祁晔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又不便当着众人的面说,便像往常一样,与他私下里交流。
“这是……”祁渊看了看祁晔递来的密信,拧了拧眉,“何物?”
祁晔道:“父皇拆开看了就明白了。”
祁渊便接过密信打开浏览了一遍,拧紧的眉头微微舒展了些,眼角也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是言丫头让你带来的?”
祁晔颔首,“这也只是她的一个想法,可不可行还要父皇拿主意。”
祁渊想了想,点头道:“倒也不是不可以,若是能将伽娄那边牵制住,我们便可全心应付南境和西岭那边。”
顿了顿,他将密信收起,抬眼看了看祁晔,“朕听闻你与言丫头闹不和,已经很久了。”
祁晔淡淡笑了笑,“阿言毕竟年纪还小,姑娘家有姑娘家的脾气,偶有时候闹一闹也是正常的,不过她也是个识大体的人,这种时候孰轻孰重自能分得清,所以她虽然不愿意搭理儿臣,但还是让人给儿臣送来了这封密信。”
祁渊边听边笑,眼底满是对萧令言的喜欢,而后他沉沉一叹,对祁渊道:“言丫头是个好孩子,有什么任性胡闹的地方,你多担待些,等再过两年她长大些,就会懂事得多。”
这种话不用他多说,祁晔心里也是明白的。
祁渊又道:“也好,就照言丫头的提议来,这件事你们两个去办,记住,暂且不要让其他人知晓此事。”
祁晔立刻躬身行礼,“父皇放心,儿臣明白。”
日暮时分,一匹快马匆匆驶入兹洛城,直奔窥月楼而去,很快,离音便带着锦央一起亲自出了门,直奔着郡主府而去。
两人赶到郡主府时天色已经黑了,萧令言正坐在院子里看玉峫和青漓过招,一见到离音的表情,萧令言心下没由来的一沉,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南境以传信来了。”离音走到萧令言面前,递给她一张字条。
萧令言展开字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八个字:沈将伤重,速速来救。